三千汉军脚步沉重,他们当然清楚,女真人是要他们去当炮灰,用他们的生命将女真人送到董家军的身边。
代善在广宁城下那场攻城战的惨烈情形,已经随着溃兵传遍了女真军,汉军没有人不知道。努尔哈赤虽然严令禁止议论此事,为此还斩了十来个溃兵,但严酷的军法,并不能阻止人们心中的好奇,有些小道消息越是封锁,反而会传播得越快。
而且,当初正红旗、镶红旗在广宁城下被炮轰的惨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传言经过一个脑袋又一个脑袋合理的想象,被无限的放大,汉军们普遍相信,在广宁城下,被逼充当炮灰的两万汉军,没有几个活了下来,而且支离破碎,找不到一具全尸,碎肉和残肢将战场铺了整整一层。
对于一些人来说,死亡也许并不可怕。但是那样如同被剁碎的鲜肉馅般的死去,没有人会接受。
三里地,这将是生与死的距离,汉军士兵显得格外沉闷与压抑。
“我不想变成一团团血肉……”终于有人受住了,哭泣着,大声叫嚷着,想要逃离队伍。
“噗”,刀光闪过,叫喊身嘎然而止,没有丝毫犹豫,女真人向来如此。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怒色。
“老子不干,老子反了!”忽然一个粗壮的汉兵大声叫嚷着,在身边女真人惊愕的眼神中,转身一刀将钢刀插入了他的肚中,“反正都是死,老子干嘛要给你们女真鞑子当牛马?”
“不错,老子也反了!”身边立刻呼应起来,挺枪戳向督战的女真人。
“兄弟们,反了,反了!死在鞑子的手上,好歹也能落个全尸,死在董家军手中,不但一辈子的名声坏了,连血肉模糊的尸体也有一个!”有人大声招呼道。
“广宁城下,董家军可还是把我们当族人,没向我们开枪开炮!鞑子当我们是什么?吃不饱,穿不暖,父母兄弟都饿死了,她娘的,反了反了!”有人开了头,长久郁结在心头的恨意像火山一般爆发开来,由点及面,反抗迅速在三千汉军中蔓延开来。
“反了,反了,给谁做牛马不是做?大明好歹给口饱饭吃!”
“反了,反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
负责督战的数十名女真人,就像是大海里的蚂蚁,一个大浪打来,很快就淹没在愤怒的人群中。这时,纵使有一些人不想反抗,在周围同伴的注视和那激烈情绪的带动下,也不有自主地举起了刀枪,指向了身边的女真人和那些铁杆的汉奸。
这始料未及、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努尔哈赤吓了一大跳,那三千汉军暂时顾不上了,看看两翼那剩下的一万汉军,也都低头交嘴,议论纷纷,军心已经明显不稳,只欠一颗火星。汉军将领只敢将家丁聚集在一起,保护自己的安全,根本不敢管,只担心引火**。
如果这一万汉军也造起反来,那这场战斗,根本就不用打了,再妙的计策也会一败涂地。
临阵倒戈,这种事情,在明军中,努尔哈赤倒是常常看见,特别是这一两年,他没想到,大金国的军队,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情!
“传令,任何人都不许私下议论!所有胆敢背叛大金者,株连九族,立斩不赦!”努尔哈赤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枭雄,立刻冷静下来。
努尔哈赤迅速派出几个牛录弹压住汉军,又抓出几个倒霉的汉军士兵,戳在枪尖上,浇上油,一把火点燃。在那几个倒霉汉军士兵惨叫着,顿时化成了火炬。所有的汉军士兵都被震慑住了,想起女真人的残酷手段,刚刚被激起的愤怒与血性,被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熄了。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有家人留在辽东女真人控制的地盘上,纵使他们不惜生死,拼死一博,那他们的家人该怎么办?凶残的女真人是从来不会跟他们讲道理的。
从单筒望远镜中,董宣武也望见了这一切,他已经让五行卫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只能对面女真大军不战自乱,就能发起攻击,进行一场击溃战。只是没想到,努尔哈赤这么快就以强硬手段稳定住了即将爆发的汉军军心,这让董宣武惋惜不已。
处在两军中间的那三千汉军,在干掉了军中的女真人和铁杆汉奸后,不知接着该怎么做。他们已经背叛了女真人,努尔哈赤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而之前他们也曾背叛过大明,在这紧张的,一触即发的战场上,董家军能否接受他们,他们同样一点把握也没有。所以,一个个呆立在战场中央,不晓得该往哪里去。
董宣武心中一动,趁着女真人还在弹压本阵汉军之际,急忙派出几名将士过去招降这批汉军。
吴三桂抢下了这个任务,此时这三千汉军正彷徨无依,董宣武既然准备阵前招降,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安置妥他们。
后续五行卫扩编,董宣武极有可能从这三千汉兵中挑选兵员。此时吴三桂示好这三千汉兵,必定能给他们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和好感。也许有朝一日,这些人就会成为自己的部下。
吴三桂毕竟是心气很高的人,他不愿意一辈子做参谋,给人当辅官,哪怕是这个职位并不低,身份地位也很高。
说服这三千汉军来降,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帮人本来就想投靠董家军,见五行卫派吴三桂来招降他们,热泪盈眶,比见了亲爹还亲,立刻跟着吴三桂走了。
这三千汉军,董宣武可没敢让他们进到军营中来。而是让吴三桂带着他们绕过军营,布置到阵后。军营与阵后的小河有一段距离,大概三四百米左右,正好可以用来安置这些人。
五行卫背部的那条小河其实并不深,河水也不急,骑马趟水完全能过来。这里只布置着张宝部一千多人,显得有些单薄,其实是五行卫阵地的弱点所在。
只是,战场上的一切现在都在侦查连的监控范围之内,努尔哈赤想要绕道从背部进攻五行卫,不可能不被发现。董宣武有足够的时间调整防御。
现在有这三千汉军加强守卫,董宣武就更加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