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带了不知从哪儿买的钗环首饰,流苏簪叮叮当当,只是旋个身,便与发丝缠在了一起。其中最甚的当属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眼瞧去珠光宝翠,几乎能闪花了人的眼。套在谢逸致纤细腕子上颇为突兀,还没等她说什么,槲生就撸了镯子。
今日满打满算是第三日,槲生应当是带来了些吃食,比之前几日简直再正常不过。
槲生也不懂什么花道,只是随意地将自己带来的花儿放进瓷瓶里,便一撩衣摆瘫坐在了竹椅里。
他一双眼睛跟着谢逸致白嫩的手,看她解开油纸包,露出里面金黄的糕点来。
“这无疆城可真不愧是越英管的地方,跑遍全城也没有一家糕点铺子。结果还是借了他家幕僚的小厨房才勉强做出来点,好久没做了,你尝尝味道如何?要是不对,我明日再试。”
谢逸致伸手捻了糕点,咬了一口,只觉外皮酥脆内里香甜,再一看,原来糕点里放了红豆沙馅。槲生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身糕点手艺,做出来的甜食总是很合她口味,似乎能一路甜到她心里去。
“甜而不腻,你也该尝尝的。”
谢逸致几口将这不大的糕饼吞下肚,捻了一块放到槲生嘴边。槲生愣愣地看着那一双柔荑般的手伸到自己面前,酥脆的糕点抵在他唇边。他脑袋晕乎乎地咬了一口,触碰到了她的手。
“嗯,软的。”
谢逸致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心下慨叹了一声槲生好厨艺,便又一心一意地吃点心去了。反倒是槲生,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小心翼翼地瞧谢逸致神色,没见到什么厌恶表情,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挠了挠脸颊,正襟危坐。
“无趣啊,你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岐和是为什么忽然又发了疯?”
谢逸致吞下口中的糕点,拿帕子拭了拭手,将身子转向槲生那边。
“我对岐和不是很了解,当年在七星楼里,也只是查阅阵法偶见补魂术才得知这么一桩事。”她表情严肃,似乎想到书中所记载的东西。“百鬼夜号,鲜血污墙,尸横遍野,邪灵盛行。既然舍得用这样阴损的法子献祭来补魂,想必那人对岐和来说尤为重要。”
作为曾经的龙子,槲生自然是比谢逸致知道的零碎信息要多些,可也没多多少。他指尖敲在实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表情也颇为不解。
“岐和是自虚衍建立以来唯一一条成功化成金龙的龙。传言他惩恶扬善、嫉恶如仇,小小年纪便荡平了不少妖魔之事。他既是龙子又是虚衍之主,又生得相貌堂堂,不知多少人艳羡。”
“既然是如此人物,为何又会犯下累累恶果,最后落得身陨道消?”
槲生忽地站起了身,眼中雾影重重,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他走到谢逸致身边,倾身逼近,那一瞬间眼神锐利,唇角轻微勾起。
谢逸致见着这情景,只觉得像是回到了当年囚龙殿中,那少年亦是如此凉薄冷血,如黑暗中的凶兽,即将择人而噬。
她虽不知槲生到底经历了何种磨难,但终究不会是个什么美好回忆。要从鬼渊那种地方出来,又哪里会轻松?
她倒不怕槲生对她做些什么,血灵鞭将他二人相连。再者说,以槲生次次神智模糊却还将她记得清清楚楚的模样,定然不会伤害于她。是以谢逸致并不怕,只是仰了头望进他眸子里去。
一双手虚虚点在他眼角,腕上乌色的珠子划过一道流光。她轻轻地唤道:“槲生。”
话语轻柔若山间清风,些许灵力自指尖倾泻,传入他身体。
她就这么看着他,直到那双眼睛云消雾散,露出黑琉璃一般的瞳眸来。他尚有几分惘然,眼神失焦,只是这么瞧着她。
“不想说便不要说了,岐和的事明天再议。今日也不早了,不若回去好好歇歇?”
“不要。”
槲生摇了摇头,手一伸将谢逸致整个人揽进怀里,头在她脖子旁蹭来蹭去。
“后来……”
“后来?”
“岐和遇到了他的梦魇,听说是位姿容绝佳的女子。那是个凡人,又偏生命短,不过双十年华便陨了命。岐和总是得罪人,那女子死后也不得安宁,死的第五天就被邪灵掘了坟,魂魄撕碎成了养料。在那之后,岐和就疯了。他一边绞杀邪灵,一边又屠戮城镇。最后百城献祭却献祭出了邪物,他为了邪物对抗天雷,最后被劈去修为,自封八弥境。”
槲生将头埋在了她脖颈处,她自然就看不到他神色,只隐约觉得,槲生八成很不喜欢岐和这个故事。
怎么说岐和都算是龙族前辈,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思及白日里宁琅然同她说的话,她伸手摸了摸槲生的头。
“明日起,我便不去药庐那边,同你和越英公子一起找岐和吧。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几率。”
“可以是可以,”槲生猛地抬起头来,然后以盗铃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了谢逸致脸颊上,而后很快地退了几步,生怕谢逸致揍他,“但你要好好跟紧我,出了事也好照应!”
说完他似乎又觉得自己在咒人一样,便又改了口。
“是怕你被越英那张嘴气死,还是我温柔!”
谢逸致不置可否,抬手一道灵力就把槲生打了出去,木栓子上紧,里面传来凉凉的声音。
“我看还是你比较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