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很快就红了,并且越来越红,最终成为了顶流。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哪怕我再熬夜、再努力,当深夜惊醒,我数着自己身上的标签的时候,都会一瞬间泄气,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我还是那个配不上他的女孩。
我甚至配不上回忆。
“我怎么做也做不到,大四的时候,明明我有那么多的实习经历,我得过这么多奖,可是他们工作室还是不要我,因为他们最小的助理都是有着好多年工作经验的人了,并且学历一点也不输我,他们不需要从零开始培养新人……我努力了四年,却连星星的尾巴都抓不到。”
“他还是不记得我。”
那次和樊殊一起去的生日会上,他给了我一个拥抱。那一瞬间,我难过的情绪居然超过了快乐的情绪。我知道,我被他拥抱了,以一个资深粉丝的名义。
可我明明就不该是一个粉丝。我不是粉丝啊,我是和他拥有这么多回忆的人啊,那些夏天,那些试卷,那些共同度过的青春,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只有我还记得。连初中同学聚会的时候都不会再调侃了,连我爸妈都忘了我曾经有个他们警惕过的“疑似早恋对象”了。
只有我还记得。
我被留在回忆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我想要改变现实,但现实无法改变;我想要删除回忆,可是我又无论如何无法释怀。
因为我总是会想,如果,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如果时间线按照正常的逻辑平稳地流动,那么一切会怎么样?
会不会我们早就在校园的香樟树下携手漫步,早就为了共同的未来并肩战斗?又或者,我们分分合合,最终不敌时光与距离?
但这也很好,不是吗?
悲剧结尾的故事毕竟也是个故事,但我没有故事。我的故事被删了。
“我之所以来学文艺学,”我低声道,“就是因为这里有这么多的理论,它可以把我的回忆数据化。理论告诉我,我的爱情是一种多巴胺的分泌,我的执念是一种前欲望无法满足之后的自我循环,我的追求是一种社会普遍性阶级固化焦虑的映射。理论告诉我,我的想法是建构的,是一种被决定的结构性产物。多好,是建构的,是假的,那么失去也无所谓了。”
“……不行。还是不行。情感是不能理论化的,我真的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如果我可以再努力一点……”
我一定是哭了。
因为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放下筷子,抱着膝盖,将自己投身到掌心深处的淡淡温暖中。冰凉的水在布料上流淌,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冬天衣服的布料都经过了放水处理,不会下渗的。
有人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这就是你不开心的理由?”我听到樊殊轻轻地说。
我沙哑地说:“如果我足够优秀,他就可以看到我了。”
“但就算他看不到你,你也依然足够优秀。”
“林册,看着我。”
有人拉开我的手,温柔而坚定地,不让我再当鸵鸟:“看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眼睛还布着一层水雾。朦胧中,他蹲在我面前,帮我擦去脸上的泪之后,凝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你非常优秀,在我的心中,没有人比你更优秀。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了吗?那是事件,是你我不能决定的。未来是一片漆黑,或许永远漆黑,但我们只能选择进入黑暗。当你决定这么做,而不是停在原地继续等待时,你就已经是你自己的主人了。”
“作为一个学文艺学的人,你应该知道,说一个人是‘自己的主人’,这是世界所能够给予这个人的最高评价了。”他的声音很柔软,像是天鹅绒。
好委屈。
我之前还没觉得这么委屈,我其实从来没觉得自己委屈过。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在叙述中不可避免带出来的悔恨,那么现在,就是纯粹的委屈。
那是一种在走过了许多危险的地方之后,终于回到了家、看到迎接自己的最亲的人时的如释重负。
背水而战的人不会委屈,因为他知道委屈也没有人会理他。但现在,有人理我了。
他给我说,我是自己的主人。
“别再哭了,擦一擦。”樊殊递给我一张纸巾,轻柔地说。
我接过纸巾,一遍擦,一边一抽一抽地控诉:“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没脑子。”
“这两者不矛盾啊。”樊殊轻笑。
“切。”
我的心情变好了,像是雨后的彩虹,当光亮擦过的时候,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彻底的范式转化。
“其实……”我听到樊殊有点犹豫地说,“我认识你,远在你以为的之前。”
“咦?”
我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樊殊却躲开了我的视线。他垂下眼眸:“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他飞快地说了一句俄语,我没听懂,“什么?”
“面试的时候,老师们问我为什么要回国,我说因为爱。其实,我说谎了。”
“也不能说是说谎吧,”樊殊看着地面,低低地说,“但…不全对。我确实喜欢古代文论,也确实考虑过回国学习。但促成我最终下定决心的决定性因素……”
“是你。”
“……”
我不敢置信地长大了嘴巴,条件反射地说:“可是你回国不是为了鹤师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