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3页
    一直在搞大众文化研究的老高一顿,使用了一个经典质询句,语笑嫣然:“同学们,你们说对吗?”
    ……
    据说在文艺学必读读物《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阿尔都塞提出了一个很经典的质询(hail)理论。大概意思是,当权威给你说了“How are you”时,其实就是在召唤你,而如果你选择了应答,哪怕只是“I am fine,thank you”这样简单的回应,你都已经顺应了权威的逻辑,被对方征兆,而后顺从地占据社会秩序指定给你的位置,主动承担他要求你承担的角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自己在课上讲的。
    ……
    老高,你想干什么= =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可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无敌了,简直就像是赵匡胤想要迁都,而赵光义说“在德不在险”一样让人无法拒绝。难道我们要承认我们就是不专业吗?
    于是教室里顺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控场一流的老高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心满意足地转过了头,继续对已经斯巴达的老周说:“所以,孩子以前学古代文论,现在想通了,想去探索大众文化的奥妙,也是合情合理的嘛!你啊,不要禁锢孩子的选择嘛!你不觉得樊殊翘课,还翘的是你的课,这说白了,就是对你、对你教的内容没兴趣了吗?”
    小伙伴们惊呆了。
    我的嘴张大了。
    樊殊脚下趔趄了一下。
    我旁边鹤师兄那刚才还很灿烂的脸登时就僵了。
    ……
    ……
    我第一年考研的时候,樊殊也在考研,虽然我们始终不知道他一个归国华侨为什么要老老实实考研。那一年他在文艺所造成的轰动实在太大,导致我也有所耳闻。
    首先是初试。樊殊中文不好,英文很好,他考研初试英语满分自不必说,但其他科的分数加在一起也轻松四百往上就让人无话可说了。据狗师兄后来打听,樊殊是花了三个月,把所有的考研用书一个字一个字硬背下来的——是真、一个字一个字,因为当时他还好多字都只会看不会写呢。
    至于为什么别人三个月就能背下十几本书,而我准备了大半年还得再考一次,那可能真的是智商问题。
    然后就是复试,笔试不用说,面试的时候老师们一问才知道,樊殊居然是放弃了巴黎高师的机会来这边的。
    巴黎高师是什么水平?那是1794年由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国民议会下令创建的,每年只收两百多人,是法国的贵族学校、是顶级文论家的摇篮啊。文学理论常读的几大“圣贤”,罗兰巴特、福柯,这些哪个不是巴黎高师出来的?
    说一句诛心之语,如果有机会能去巴黎高师教学,估计全所的老师都会毫不犹豫地辞职,而学校还只会准备好路费撒花欢送,根本不会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只会让老师们千万别忘了自己“曾是BN人”,有空多跟校方负责人谈谈,看咱两家能不能成个友好学校,互派点老师学生交换讲学?
    好多人私底下都觉得他脑子是烧坏了。
    当时也有老师们直接问出来,而樊殊的回答也很简单:“因为爱。”
    热泪盈眶了。
    这是怎样的精神境界啊!这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好小伙!
    樊殊是我们所里真正的天选之子。
    ☆、决战会议室之下
    后来在樊殊入校选导师的时候,老师们给了他最大的权限,承诺他可以全所随便挑,拍胸脯保证无论他想选谁都行,哪怕想选年老师,所里也能想办法返聘回来。
    文艺学主要有四个方向:文艺美学、西方文论、文学基本理论和中国古代文论。除了古代文论,其他三个方向或多或少都与西方有关系。文艺美学领域老季最强,西方文论是老于的天下,而文学基本理论,老高紧跟年老师,在这一领域长期深耕。至于古代文论……这个小项每年都面临着无学生选的尴尬,再说了,樊殊汉字都还没认全,当时说话还有翻译腔,怎么可能会选?
    所以大家普遍认为他应该会选其他三项,而其他三项的老师也摩拳擦掌,做好了争夺学生的准备。
    然后樊殊就成了老周的学生了。
    至于理由,还是当初面试时的万能理由:因为爱。
    这一年下来,很明显樊殊自己还挺满意,但是除了老周外的其他几尊大神们,很明显是不满意的。老高虽然不说,但有时只言片语也会跟我们提到。他觉得樊殊放着自己这么好的外语优势不用,跑去学劳什子古代文论,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浪费生命。
    “他肯定是被老周忽悠瘸了!”
    咳,老师们也是会有各自的学术方向信仰感的。
    ……
    ……
    原来老师们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怪不得今天会有这么多老师来,又怪不得老周一开始死活不肯提樊殊的事——老周是想假装今日无事赶快过去,其他老师们则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借题发挥的机会。
    如鹤师兄所说,今天的确是围攻光明顶,只是围剿的不是樊殊,而是老周。
    有老高打响萨拉热窝的第一枪,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只见老季把笔记本电脑一推,摸着自己的光头,施施然站起来:“年轻人嘛,总是任性的。他们有无限的青春,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成。我小的时候还想当一个摇滚歌手呢!别说,我还真去买齐了设备,跑到公园哇啦哇啦练,”老季向来幽默,说学逗唱就像说段子一样,当然也不排除他本来就是在说段子的可能,因为我本科的时候上他的课,明明记得他说自己从小就立志要做中国的别林斯基,“结果我才刚吼了一嗓子,别人就说谁在那哭丧呢!我不信,还拎着录音机自个儿给自个儿录下来,结果录了整整一磁带的聊斋。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呢,”老季笑呵呵地望向老周,“人,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更要最自己最适合的事。不适合自己的事,再热爱也是事倍功半;适合的事,再没兴趣也是顷刻即成,何况兴趣是可以被时间改变的嘛,我小时候还想当科学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