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附近正在找他的一众奴仆下人,包括几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以及方才站在池边喊话、声音清朗的哥哥都齐刷刷地朝着这位被悬挂‘示众’的小祖宗看了过来。
“哎哟我的祖宗哟——”
某个上了年纪的管事顿时就一拍大腿,吆喝了起来,“我这白头发都被你急得多了一大把了,您可算出来了,要不我这个心哟——”
那表情,那动作,那模样声音,仿佛就是个唱大戏的,生动而可爱,沈明渊看了两眼,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还知道笑呢?”
他连忙收敛笑意,转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少年,然后一歪头,“哥哥?”
少年看起来不超过20岁,手执一柄展开的木扇,身上的衣服穿得一丝不苟,领口腰带配饰以及发冠都带着股刻板模样,丝毫看不出贪玩爱动的痕迹,仿佛自穿好衣服后,就一直正襟危坐在课桌后面,或看书或执笔,一坐就是一整天。
早熟的小大人。
这样的形容词忽然从脑海冒出,想到之后,沈明渊只觉得这样的形容安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当真是最合适不过。
还有那副面容,沉肃之气将那眉眼中的俊俏掩盖,双眸里透出的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灵动,而是仿佛长辈家人一般的压迫感,那两片唇瓣分明线条温柔,此时却紧抿着,仿佛一开口就要吐出什么责备教训的话语。
沈明渊还被腰上的水草缠着挂在半空,此时挣扎也不是,赔罪也不像话,便只好因兄长眉头紧皱的视线而微微紧张起来,有点不安还有点心虚地左顾右盼,玩玩衣角,扣扣手指。
“哥……”
该知道的事情还是知道的,就留在脑海里。
沈延笑的哥哥,那必然是沈家的大少爷,沈家的少主,沈和光了,木系灵窍,天资和心性都极佳,还是从小就早熟,自幼便不贪玩,一心刻苦修炼的人。
和他这个动不动就闯祸惹事,一年三百多天里面有二百天都在被家人操心的小少爷完全不同。
事到如今,沈明渊总算接受了自己的此刻的身份,虽然不知原因,但他并不想被人当成患了失心疯之类疾病的傻子。
那水草动了动,轻轻将他放下了,落在一片厚实而宽大的荷叶上,沈明渊紧张的在荷叶上晃了晃,不知是不是哥哥暗中加持的缘故,没有从荷叶上掉下去。
水草们蛇一般地缩回了水底,沈明渊恍然大悟,怪不得哥哥一下就找到自己了,水底可不到处都是植物么,这对木系的哥哥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他试着为自己求情,“刚才我已经主动游出来了……”
意思是,我有听你的话主动出来,并不是任性贪玩被你拽出来的,真的就只差一点点。
这话听到了尚且年轻的沈和光耳中,却变成了另一层含义——我主动出来的,所以这场躲猫猫应该算我赢的!
沈和光努力抿着嘴唇,将唇线压成一条直线,视线盯着全身湿漉漉的弟弟,眼里透出些无奈,“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错哪儿了?”
“知道……”
所以这个弟弟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沈和光抬手,视线下垂,以折扇掩盖快要绷不住的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地向上扬起,就快要忍不住了。
不,不行,要保证兄长的威严。
“我是问你错哪儿了。”
沈明渊瞪大眼睛一瞅,哎呀,当哥的生气了。
“嗯,错在太贪玩了,让所有人都担心很久,下次不这样了。”
认错态度一级好,特别乖,还可怜兮兮又无辜地耷拉着肩膀,身上头发上的水也没来得及擦。
沈和光却没有满意,缓缓地摇了摇头,而后蹲下身来,将这个完全没找到重点的弟弟抱了起来。
他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干净利落,就连最容易弄脏的靴子边缘也看不见什么泥污,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生来就是该拿笔弹琴、或是执剑一舞的一双手。
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双手,此时却将这个又湿又沾着池底泥污的弟弟抱在怀里,任由池水和泥污沾在身上,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脚面、衣摆,如此,也未见他露出任何不满或嫌弃的神色。
沈明渊是有点慌的,下意识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被说抱就抱了,到了怀里,才惊觉自己身量还小,被抱着的感觉也没有一丝不适。
“哥、哥哥,你的衣服都脏了。”
“无碍。”
他试探着看过去,却瞧见沈和光的眼底一片暖色,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是忽然就不生气了。
“你啊……我不是怪你贪玩,你也不是错在藏得太久。”沈和光微微低头,声线如春风拂月,清而不冷,“而是不该藏在那么危险,还又湿又冷的池底,害我担心。”
周围的奴仆见大少爷找到了二少爷,早已纷纷松了口气,各自散去了,沈和光就这么抱着他,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那里早已叫人摆放好了沐浴更衣需要用到的一切,以及一些在晚餐前能稍微垫垫肚子的糕点。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缠住你的水草若非是我控制,而是这沈家的其它有心之人要害你,抑或是你自己不小心,被水草自行缠住了无法解开……可该如何是好?就算你没有因此溺水失踪,却因此生了疾病,受罪的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