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鲜少喜怒形于色的性情,就算是惊讶也往往带着克制,一如那画似的五官线条,很难被人瞧出心情如何,上一次如此怔愣失语,还是在发觉沈明渊竟是天道化身之时。
“……好。”
对贺洵来说,他本就打算在借用窥天镜后就毁掉这个东西,如今答应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小指勾在一处,晃动两下又松开。
“还有一些疑问,”沈明渊笑着看他,“除了让你得到现在的力量,业还答应了你什么?”
地面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似是要将大地生生撕开一道裂口,贺洵感觉到了,却并不着急,与沈明渊、沈和光一样,面色从容。
受惊的、被吓到的只是方圆百里的众多动物、灵兽。
手指分开的下一刻,贺洵再次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握,另一手则顺着沈明渊的另一条手臂向下摸去,直到指尖,握住了被沈明渊抓了一路的窥天镜,缓缓夺入手中,
“他答应让我得到你,并助我除去其它人。”
沈明渊定定注视着贺洵,眼底一派清明,“还有呢?”
“呵……”贺洵凑到他耳边低语,从另外的角度看上去就像在亲吻,“他还说了将你拉下神坛、彻底降为凡人的方法。”
窥天镜中迸发出刺目的光,直直射向另外四人。
“贺洵,你已经赢了。究竟是什么方法,我很好奇,”沈明渊并未躲闪,而是主动伸手扶上了贺洵的肩膀,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发丝覆盖下的后颈,“我现在可仍然是天道呢。”
贺洵没有说话,垂下眼帘,周身都迸发出令人不适的邪气。
窥天镜中射出的几道光芒若有实质,本该直接夺去四人性命,将他们击得魂飞魄散,此时却被堪堪躲过,那些光接触到水面或暴风便分崩离析。
“这不是窥天镜。”
诶,被发现了。
沈明渊后退一步,脚尖点地便要躲远,手却被贺洵抓得死紧,一时竟不能挣脱,
“贺洵,你要杀我吗?”
无法挣脱,便不再白费力气了,沈明渊回到他身侧,被人强行搂进怀中,他又说道,“你真能杀我吗?”
可怕的咔嚓声响起,一道裂缝自地底爬上地面,撕开一道血盆大口般的巨大裂口,水源、沙石、残垣断壁都被吸入其内。
裂口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归于毁灭。
接着是看着便叫人胆战心惊的熔岩喷发而出,化作漆黑双目的巨兽,无数鬼手以藤蔓作骨,厚厚的不畏高温的金属作皮,裹挟着通红的温度一道道袭向贺洵。
风暴散去,站在其中的三人已脱胎换骨。
被突然的袭击捣乱,贺洵却也不肯松手,只带着沈明渊四处躲闪,他的水源全部蒸腾成了水汽,就算不断以更多的灵力聚拢冷却,也只是重复着再次汽化的过程。
不但是以一敌五,更是在三人也接连觉醒后的以一敌五。
沈明渊交付出去的不是窥天镜,而是不知何时从殷左圣那边取来、用以冒充的洞天镜,而真正的窥天镜,正被沈和光拿在手中。
他看向贺洵,却没看到意料之中的败兵神情。
没有惊慌、紧张,也没有怒意、怨恨,或是功亏一篑的疯狂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别、别急着骂……
小明不会有事的qwq
贺洵:不除掉所有情敌怎么行。
沈明渊:你冷静一下,相煎何太急?大家都是世界意志都是自己人……
沈和光聂辛秦焕之殷左圣:呵。等灭了贺洵,再灭了其他三个也不迟。
世界:我的意志其实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抖`M吧。心累。
第65章 业障
沈明渊注视着贺洵衣袂翻飞的身影, 将目光定在那张从未变过的脸上,想要从中找出些端倪, 这样想的时候, 贺洵也朝着他看了过来。
于是他没有找到什么诡计的痕迹,或是掩盖下的心虚颓丧,只找到了一汪春水似的柔情笑意, 落在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明晃晃地摄人心魂。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张笑脸, 能在贴心细腻的照料下放任他独自面临死境,杀机与肌肤之亲并存, 也能在对他生出最可怕而极端的占有欲后,为了天枢院及自己的得失利益而放弃他,看着他被自己的死对头带走。
也是这样的贺洵, 将他从西陵门夺走,在一个个日夜中为他减轻了伤痛, 却闭口不言、不争, 费尽心机、机关算尽, 只是为了毁掉那个祸患无穷的窥天镜, 还天下太平,却不知自己终将黑化。
可即便是这样,沈明渊也从未真的觉得自己看不透贺洵,或是因他的心思难料而将其视为居心不良的恶人。
毕竟自己活到了今天, 成为了如今的天道。
哪怕是与贺洵理智决定的做法相违背,明明想杀死他, 却又在平日里待他好,费心为他解决假死药的后顾之忧,他也并未觉得困惑。
贺洵对天下人都是好的,无论亲疏远近,只看应当与不应当,可怜或不可怜。
他曾经估摸着,贺洵对自己的那些好,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也是天下可怜人中最普通的一个,是误入歧途的少爷,是不谙世事、命不久矣的年轻人。
如今,最在意天道的贺洵,却在最关键的时刻临阵倒戈,掐着他的软肋,捏着他的死穴,说要将碍事的人都除去,要独自得到他,要将他拉下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