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就算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秦焕之,而非一个假象、幻影,结局也会是一样的。
他的原计划,是在暗箭袭来的那一瞬间,主动挡在秦焕之身前,以身犯险自证清白。他刚才也该这样做的,应该假装没有察觉眼前的人是幻影,然后演一出苦肉计。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就懒了,不想演了。
沈明渊知道,因意外而受伤濒死,总归不如主动挡箭来得效果好。
知道是知道的……
可他也知道,戒备心和疑心都如此之重的秦门主,也早早察觉到了袭来的暗箭,只等着看他的表现。
被人这样盯着、试探着,也不知是生了逆反心,还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假了,一念之间便放弃了原计划。
反正还有洞天镜不是吗?
天空的流星雨仍在纷纷扬扬地下落,夜幕下却少了两双欣赏美景的眼睛。
沈明渊恍惚地想着,以贺洵的聪慧,是否早已猜到受伤的有可能会是自己,而非秦门主?这暗箭上的毒,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果然,杀意就是杀意,再微不足道,一旦疏忽了,也是能夺人性命的杀意。
秦焕之指尖微颤,拂过他肩膀伤口,嗓音哽咽,“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躲?”
沈明渊费力地抬眼看去,想说我也不知道有毒啊,我没有作死地故意往箭上撞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好不好!
一张嘴,又是哇地一大口黑血,什么也说不出。
秦焕之跪在旁边,开始自行脑补,“是我让你伤心失望了,对么?”
沈明渊茫然地看他。
“如果我没有怀疑你,就会出声提醒,如果我没有胆小怕死,就能在最后关头将你推开……”他看向一旁与窥天镜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洞天镜,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切道,
“没事的,还有它在,你不会死的,我知道一种方法,用窥天镜……”
沈明渊摇头,抬手在洞天镜点了一点,嗓音嘶哑,“这不是……窥天……”
身上只带着冒牌货,怕是要让秦门主失望了。
明明是百花盛开的四月天,沈明渊却开始觉得冷了,他靠坐在栏杆旁,模糊的视线越过秦焕之的幻影,望向广阔无际的夜空,眼里映满了不断坠落的星光。
他终于不再吐血了,身体也不再因寒冷与疼痛颤抖不已,胸膛的起伏渐渐平息,半睁的双眼逐渐涣散失神。
耳边是秦焕之痛苦绝望的喊声,他却再无法给出任何反应,五感相继麻木。
临吐魂也没忘了吐槽,心想秦门主的乌鸦嘴也是挺厉害的,这下,真要帮忙自己收尸了……
秦焕之颓然垂下手,幻影终于消散。
不多时,一只通体莹白、不似世间物的仙鹤飘然落下,单足立于栏杆之上。仙鹤的背上坐着一白衣长袍的男子,看其眉眼,竟与数日来在西陵门内出入的何大夫有着七分相似。
男子一举一动皆可入画,衣袂飘飘纤尘不染,自腰间拽出一条水色长鞭,嗖然挥出卷在少年的尸身之上,手腕一抬便将人拽入怀中,动作前后不过瞬息。
而后他又看向地面,那里掉落着一面镜子,男子再次出鞭,将墨色的镜子也卷入怀中,然后便如来时那般驾鹤离去。
这样的一来一去,竟是未惊动任何一个守夜的西陵门众,遥遥看去,仙鹤连同其身上的男子,都被一层薄薄的水膜包裹着,水膜如圆镜般折映出四周夜景,衬着漫天流星,仿若无形。
秦焕之的真身在赶来之时,突然遭遇了一群不知来路的打手,拖了不少时间的同时,也消耗了他的部分灵力。为防止再次被暗箭偷袭,他没有御剑直上,而是选择从楼内的楼梯一路跑向顶层露台。
到达时,散着腥气的黑血仍在,栏杆边却已经没了什么尸身。
一个穿着长袍的青年背身立在远处,负手执一出鞘木剑,似在欣赏夜空奇经,又似乎在等人。
秦焕之没有说话,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他站在青年背后不远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听着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青年终于转过身来,一瞬间,秦焕之以为自己见到了死而复生的沈明渊——
就在他还未来得及惊喜过望,惊呼出声的同时,秦焕之又借着夜色看清了青年的面容。
那是与沈明渊有几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带着截然相反的冷肃神`韵的脸。
长剑化作虚影,瞬间抵在在秦焕之的喉咙上,只需偏离一寸,便可封喉。
“他在哪儿?”
青年开口了,声线如同早春的溪水,很好听,却带着冰碴,无形之间便能穿石。
秦焕之没反应过来,“你是……”
“我问你,我弟弟沈明渊,他在哪儿?还是说,你……”青年向前一步,剑锋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印,“已将他杀了?”
弟弟?这青年是……沈家长子,沈和光?他不是险些丢了性命吗?还是被沈明渊一剑偷袭的……
沈和光一步步向前逼近,眼底的杀意越发暗沉,随着他的脚步落下,整座执法堂的高楼开始发出奇怪的吱嘎声,微微的晃动自脚底传来。
秦焕之想要后退,后背却猛地撞上了什么——这里不该有墙壁才对——是一棵粗壮的树木,扎根在木质的地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