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玄衣入了客房,让下人侍候着他沐浴更衣,又亲自为他料理伤口。
伤的并不重,都是些皮外伤,想是崔子安他们讲他打了一顿丢到了陷阱里,额角眼角一块的乌青衬在白生生的脸上,看着很是可怜,九微用药袋替他柔了柔,叹气道:“你为什么不躲开呢?你是故意的吧。”
九微太了解他了,以他的聪明不可能中了崔子安那个蠢材的埋伏,他完全可以识破躲开,但是他没有。
玄衣抬了抬唇角,笑的很天真,“我为何要躲开?他既觉得我好欺辱那就让他试试看欺辱我的后果,这京都之中人人都在等着看我如何如履薄冰,苟且偷生,我正好缺一个立威的机会。”
九微看他一眼,“若是今日不是我赶到了,你会怎么对付他们?”
玄衣也看她一眼,“如果不是你,来的一定是舅父,他这次在崔子安和陆容城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他一定有千百种方法将这件事闹起来,我猜他会让崔子安在他身上得到的官职化零,也一定会让刘娇娘身败名裂,当然会从刘老将军身上捞点什么。”
玄衣眨眼笑了笑,“所以这次我又送了你一份大礼,你不该好好感谢我吗?”
“该。”九微轻轻替他揉着额角,问道:“我把江山让给你怎么样?”
玄衣唇角一定,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九微,半天才道:“你在试探我?”
九微停下手,苦笑道:“不,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
“确实。”玄衣耸肩靠在椅子里,“你居然能为大良这枚小棋子浪费这样多的精力,甚至不惜和舅父闹翻,蠢极了。你没有想过舅父能给你多少帮助吗?”
九微收起药箱,“想过,也知道,只是好像动了真感情。”
玄衣一愣,“你……是指谁?”
“大良,秀娘,孩子,还有……”九微盯着自己的手指顿了顿,“沈宴。”她合上药箱,转过头来看着玄衣,“我其实知道秀娘和孩子的死并非沈宴下的手,他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只是秀娘是他抓的,他关的,大良也是他逼死的,我无法原谅他,或许我不该如此感情用事,但我无法隐瞒自己,我怨他,怪他,恨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他动了真感情……”
“玄衣。”九微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发现就算他害死了大良和秀娘我依旧没有后悔当日救他,在他指责我虚情假意用苦肉计的时候,我觉得……委屈,因为我对他用了感情。”
玄衣定定的看着她,“你喜欢上他了?”
九微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或许是太希望有个人能陪我并肩作战了,他对我好,所以我对他产生了错觉。”
“你不该喜欢他。”玄衣讲的又静又直接,眼睛幽幽暗暗,“你只能让他喜欢你,不要动真感情。”
九微说,“我知道。”
玄衣忽然起身坐到她身边,板起苍白的脸道:“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喜欢他。”
九微微微向后靠了靠身子,他有些咄咄逼人,但九微知道他说的对。
玄衣扣住她的手,“我的母妃就是死于感情,你该知道喜爱是软肋,你要掌握天下就不能有软肋。”
“我……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母妃,国公之女沈荣,当初扶持先帝从数不着的皇子到君临天下,手握重兵,心机了得,那样多的风风雨雨都陪先帝一起过来了,却在先帝坐稳江山,无限荣华的时候死在自己的宫中。
九微那时才六岁,并不懂那些爱恨怨怼,她只记得沈荣是个非常美丽,非常骄傲的女人,她讨厌九微的母妃,总是高高在上言辞刻薄。
她记得沈荣死的那日国舅刚好入宫给她带了好些小玩意儿,她偷偷溜去找玄衣,却在冷寂寂的宫中看到垂死的沈荣,她还是那样美,大红的正装,苍白的脸,细白的手腕泡在金鱼缸中,她腕间留出来的血将满缸的水都染红。
玄衣昏在她的脚边,她曾想带玄衣一起走,但最后还是狠不下心。
她看见九微,清清淡淡的一眼,只说了一句,“滚。”
那是九微对她最深刻的印象,是在慢慢懂事之后她才明白沈荣的死是她的父亲和舅舅,或许还有母妃一手造成的。
沈荣死的那一日正是老国公被处死的一日,他错在权势太盛,知道太多先帝不愿让人知晓的过去,偏偏又用这些威胁先帝立沈荣为后,玄衣为太子。
先帝和国舅处心积虑终是除掉了他,消弱了沈府几乎全部的权势,若非当初沈宴跟着胡姬母亲不在京都,怕是连他都逃脱不了。
沈荣临死之前却逼得先帝发誓,保全了沈宴和所剩无几的沈府,先帝终究是愧疚的,这个女人陪他多少次出生入死,只是他不爱她,他只爱她的权势,她的手段。
她太过骄傲狠辣,曾经亲口对先帝说过,“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你,并且助你得天下,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死在拼命护我的那一夜,我会念着你的好,誓死追随。”
不该爱。
“你向我保证绝不对他动心。”玄衣咄咄逼人,眼神寒的吓人。
九微看着他,半天敛下眉睫叹气道:“我们之间不会多出什么不必要的感情,我保证。”
“你终有一日会感谢我的。”玄衣握了握她的手,眼睛里满是怨恨,“我母妃爱上那个人之后从未有一天是真正的快活过,若非是动了真感情她要这江山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