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反正我去翻垃圾桶,翻到了带血的卫生纸……”
“然后你就发散思维编故事?”
“没有!我、我偷听到的!”
方睿激动起来,额头沁出汗珠,转而对林时新怒目而视:“林记,这是我采了一个多月的新闻,您来了不到两个钟头就质疑真实性,还说我是编故事,这是什么意思?”
林时新说:“我只是觉得很蹊跷,这个新闻目前来看,除了吸引人眼球之外,没有别的……”
“怎么我就不能做出吸引人眼球的新闻了?这个新闻播出后的社会反响是可想而知的,我凭借这个就可以转正了。林记,我们看过您的履历,您当年高中生时就卧底抓了毒贩,才破格录取的A视,该不会是自己从这条道上走过,就不让别人走了吧?”方睿年轻气盛,立刻出言不逊。
林时新笑了,这人还是有记者潜质的,几句话就倒打一耙,他把稿子放到桌子上,说道:“怎么你的偶像在你眼里就这么狭隘吗?我只是提出我觉得不解的地方,我可能是想错了,你也可能是查错了,怎么就不能提出来呢……”
“林记,我是一农村孩子,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外面100多个实习生,据说能留下来的只有不到五个。您可以想错了,我可绝对不能查错了,毕竟,我没您有靠山,可以豪车接送上班。”方睿冷嘲热讽说了这一席话,眼里满是嘲讽。
林时新涵养再好,这会儿也想把稿子摔到他脸上。
他双手支着桌子,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口气咽下去。
方睿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夺门而出,可林时新显然还有话没说完,俩人尴尬地对峙着,都不说话。
过了半晌,林时新翻了翻稿子,问道:“你说你亲耳听到了?”
方睿:“是的,我装作走错了,溜进了后厨,听那个丈夫说,放的血够今天用的了。”
林时新想了想,又问道:“你把菜拿去化验了吗?”
“没有,想取证来着,几次都没有成功,但是在厨房纸篓里收集到了带人血的纸。”
林时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让许菲菲进来,要了最近的A视人员通讯录,按排列顺序来查,给最新进入财务部的女孩打了内线电话:“喂,是财务部的小茵吗?你好,我是林时新。”
“林记,啊啊,你好你好,你来上班了!有、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是这样的,小茵,麻烦你帮我查下这个转账记录,新闻中心支出的,打给的是一个叫高程育的人,请在企业邮箱里发我一份转账记录,要保密哈!”
高程育正是这家饭店的男主人的名字。
方睿被他的操作搞得莫名其妙:“转账?新闻中心给他打钱了?不可能,只有我有高程育的联系方式,这是我的独家报道!”
林时新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叮一声,有新邮件。
林时新朝方睿招招手:“你来看。”
小茵是刚到财务部工作不久的实习出纳,并不知道A视台里风起云涌的“战队”之事,她查到转账记录之后迅速用企业邮箱传给了林时新,开心之余根本没想到要上报给直属领导、上报给陈副台长,这也是林时新从人员通讯录里找财务部的“新丁”的缘故。
“支出明细:新闻中心新闻线索提供者高程育预付金:伍万元整。”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记,这个钱不是我给他的!这、我不知道这笔费用的!”方睿看到发票记录登时急了。
林时新叹息一声。
傍晚,林时新开车载着方睿,在夫妻餐馆胡同里待着,直到小店打烊。
车里灯熄着,椅背放平,林时新和方睿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餐馆卷帘门被高程育放了下来,大女儿背着书包,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一家三口走在路上。女儿对在一旁挽着她的胳膊的母亲说:“妈妈,那个记者不来厨房捡纸了,太好了,我最近都不留鼻血了。”
爸爸笑道:“捡了几天也够他写的了。”
妈妈担心道:“老公,你说这事能行吗?”
爸爸安抚道:“有什么行不行的,他们领导都出面了,钱也拿到手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林时新和方睿把椅背调高,坐了起来,方睿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强忍着哽咽。
林时新不知道说什么好,初入社会,就遇上这么肮脏的事,肯定是很受打击吧。
“林记,为什么会这样?”方睿问道,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你可能不知道,台里1月份的重点报道,就是新闻的真实性了,而为什么探讨这个话题,就是因为……”
“就是因为我即将制作一个假新闻,人血毛血旺,对吗?”方睿说道。
“先正炒,再反炒,这是炒作的一贯套路,这个新闻爆出来之后,节目会因为勇于承认错误而更有公信力,最后牺牲的,只是桀骜不驯的你,和你的新闻前途。”林时新沉重地对他说道。
“那我应该怎么办?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了我?”方睿问道。
“枪打出头鸟,你是实习生里最优秀的,也是最……不服管的,很像我当年,所以选了你。”林时新说道。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方睿牙根痒痒,这种被设计的感觉让他如鲠在喉,不如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