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新:“那得到什么时候?我等不了了,手机也不还给我,家里人会担心的。”
石鑫磊还是不想帮忙,上回自己已经被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离放出去的时间无形中又远了不少。但这小林太烦人了,每天白天亲自写新的口号,说的比唱得都好听,哄得头头们兴高采烈的,晚上又缩到他跟前密谋跑路。
林时新闭着眼睛,用指甲使劲抠着自己的指腹,害怕自己真的睡着,他全身上下既没有钱也没有手机,能出去的方式,只有逃。上回不幸从这个窝点逃到另一个村里的一户人家里,刚进去看到人就跟看到救星似的疯狂喊救命,结果对方……拿出了一根棒子。
他被打得满地翻滚不停求饶,又被带回这个地方,幸亏几个“工友”求情,腿才没被打断,但是走路还是瘸的。
上回给徐记者打电话,已经把“鄞县”这个地名说给对方了,至今没来救自己,恐怕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离鄞县还是有距离。他上次被抓本来是要被重重修理一顿的,只是他会编口号,又善于拍马屁,才逃过一劫,事实上与他一样前后进来的年轻人,有的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放出去了,还是被怎么处理的,林时新已经没法再等下去了。
下半夜三点到了,他起身披上衣服,往外面走,踢了门口石鑫磊的床一下。
石鑫磊睁开眼睛,林时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唉,石鑫磊认栽。林时新出去一会儿后,他装作被冻醒,起来小声说了一句:“怎么门都不关好啊,冻死了。”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林时新去卫生间待了一会儿,把之前做过手脚的窗搬到一边儿,踩着马桶水箱,头从窗户探了出去。
他一米八的身高不到105斤,这些天更是又惊又吓瘦了不少,虽然腿瘸了点儿,但力气还在,脚一蹬,爬到了窗外面。
大通铺是一个废旧电厂改建的,从窗爬出去之后是一望无际的山路,距离5点天亮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林时新疯狂地跑着,风呼呼擦过耳朵,他从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看见山他就爬,看见河他就淌过,直觉是翻过了一座山,他已经不敢再往人家里跑了,不一定是不是一个新窝点,也不敢随手拦车,谁知道车里做的是不是友善帮的人。这次如果再被抓回去,那就不仅仅是打断腿那么简单了。他跑啊跑,跑啊跑,瘸了的腿都感觉不到疼了,跑到天蒙蒙亮,还是没看到可以放心投奔的地方,但在一条道的前方,看到了“超市”两个字。
他立刻撒丫子狂奔过去,拖鞋都差点跑飞了。
“打电话,我要打个电话,借我一下手机吧。”林时新朝店家说道。店家是一个怀孕的妇女,肚子特别大,看起来月份不小了。
林时新有些害怕,如果男主人在家,肯定是不允许他打电话到外面的,这里弄不好十里八村都是干传销的,他这么贸然跑出来要打电话,肯定是要被毒打一顿的。
那怀孕的女人表情漠然,看来见过不少这种跑来求助的人。
林时新以为对方听不懂自己的普通话,把小手指头放到嘴边儿,大拇手指头放到耳朵边,比划了一下,重复道:“打电话。”
“没有手机。”女人说道。
林时新看着对方,懂了。这女人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她没有叫男人出来,恐怕是男人不在家。
他刨了刨自己的头发,满地乱转,怎么办?挟持这个孕妇,让她必须把手机借给自己?
他猛地转过头,凶狠地望向这个女人。
女人看出他的不怀好意,双手环住自己的肚子。
操……下不去手啊。林时新怂了,长这么大也没干过这种事啊,而且一旦自己凶相毕露的样子把对方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人肚里还有小宝宝呢!
他左右张望,想抢个手机算了,结果没看到手机,看到了一个pos机。
他心念一动,从自己牛仔裤后屁股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这是他在北京的家的钥匙,上面的钥匙扣是一张卡片,卡片的一角钻了一个小孔,一个红色同心结系进小孔里,穗子有年头了,已经起了毛边儿。
“你这里……能刷卡吗?我买点儿吃的。”林时新问道。
女人把pos机往前放,示意他刷卡。
林时新从货架上挑面包,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挣扎:“这卡还能用吗?齐斐然是不是已经给停了?自己这些年把它当钥匙扣、当格尺,有时还用那一角撬锁头,磁片会不会已经坏了……就算能用,谢一忱能捕捉到这里的地址吗……齐斐然说过没有短信提示的对吧?”
他心乱如麻,挑了五个面包,放在桌子上,女人给他找了一个塑料袋,一个个扫码,然后让他刷卡:“35块钱。”
林时新回想起当时和齐斐然一起过情人节,交换礼物,齐斐然把这张卡递给他,握着他的手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时新把卡从钥匙串里拿下来,一刷,磁片完整,他输入密码“960618”,自己的生日,然后无比紧张地盯着pos机。
“滋滋滋滋。”pos机叫着,吐出一张购物小票来,交易成功。
林时新提着一塑料袋面包出来的那一刻,神情恍惚。但现在不是他发呆的时候,他晃晃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朝一座山的深处跑去。
远在地球另一端,在高科技产业云集的圣塔克拉拉谷即硅谷的办公大楼里,齐斐然正在听几个不同肤色的科学院院士对Stripe技术进行辩证探讨,这本是他平常的一天的平常的会议,他的手机桌面亮了,有一条新的信息进来,他随意地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