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圆润地滚走,谢谢。”林时新把包放好,把被子展开。
李松嬉皮笑脸道:“睡会儿吧,下午两点出发。”
林时新钻到被窝里,炕烧得挺热,他朝着手机吹气许愿,再次按开机键——还是没反应。
他仰面朝天,发了一会儿呆,转了个身,看着矮趴趴的木框窗户上贴着的红色剪纸,他也会剪这种福字、春字,还会剪顶棚花和十二生肖,这都是卖对联的衍生产品。
他有点遗憾,过年时竟然没想着把齐斐然在康墅的家布置一下,他想象着剪窗花给齐斐然看,把纸抖搂开,图案出现在面前,俩小男孩手牵手,齐斐然必然是震惊的。
想象下齐斐然可能流露出的二百五表情,林时新就笑个没完。
午睡了片刻,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发,月牙湖的冰有30公分到一米那么厚,拖拉机浩浩荡荡开到湖面上去,细碎的冰花渐渐出现,天空寥远壮阔,白桦树秀美挺拔,在阳光下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影子,美得像仙境。
冬捕开始了,祭湖,醒网,当地盛装的姑娘们跳了一支舞,把酒分给所有来冬捕的人,烈酒入喉,辛辣可口,众人跪于冰湖前方,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林时新这一行人不是本地人,来到这里之后,俩眼一抹黑,最困难的是找不到靠谱的本地人,不知道从哪下网。
队里的其他人或是坐在车里、或是蹲在地上抽烟,等去联系村长的人回来递消息。
等了半天没结果,林时新穿着军大衣和臃肿的大棉裤,脚穿着黑色的大头皮鞋,脑袋上歪歪斜斜扣着个雷锋帽,蒙着黑色棉口罩,俩手互相拢着袖子,跳下了拖拉机。
远处三五成群的人都在冰上徘徊,个别的浅滩处,有人在下地笼捞鱼。
林时新看到一个老爷子,腿有点瘸,走路一拐一拐的,一只眼睛像是受了伤睁不大,另一只眼睛明亮有神,他面孔刚毅,肤色黑里透红,饱经风霜的样子,一双手非常粗糙,布满冻疮,颜色发黑犹如烧炭。
林时新凑到他的边上使劲看。
“怎么还来了这么个小孩儿,掉湖里面都找不着。”这老爷子拖着个地笼,眼瞅着他,“你爸呢?”
“我爸没来,我自己来的,怎么瞧不起我啊?”林时新歪着头看着对方,阳光刺眼,他眯缝着眼睛,“我可是军师”。
“啥师?俺们这块儿啥鱼都没有,用不着你这种师,一边儿呆着去。”老爷子开始撵人。
林时新从左边走到右边,再从右边走到左边,俩眼止不住地打量这老大爷,等他看清地笼里的东西时,突然喊道:“就是你了!来人啊!!!快把他按住!别让他跑了!”
李松闻声跳下车往这边跑,几个大叔也跟着跑过来,扭住这老大爷。
“哎哎手下留情,”林时新对跑来的人说,“这可是个鱼把头。”
老爷子转身就要走,被林时新扯住了,“我不是鱼把头,识不了冰了,别找我。”老爷子说。
“为什么啊,你肯定道行很深,别蒙我。”林时新说道。
老爷子打量了下围着他的几个人,“外地来的吧?找村长去吧。”
“爷爷,我交不起学费了,学校要把我开除了。”林时新哭腔道。
老爷子:“……”
老爷子:“找你爸去。”
林时新:“我没有爸爸。”
老爷子被带到车上,喝了一杯热茶:“都知道能赚钱,来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不好做了,挡了别人的钱路。可是会被打的。”
林时新剥开一个橘子递给老人:“我们要的不多,2000斤就够了,而且不用您去现场,告诉我识冰的方法就行了。”
老头笑了一声:“我不是十拿九稳的鱼把头。”
林时新的手盖到他的膝盖上:“愿赌服输。”
夜色深沉,冰面上的雪微微浮动,林时新蹲在上面看冰的表层,趴在地上听声音,辨别鱼群的位置。
他像一只冰上行走的猫,炯炯有神地盯着冰面,仿佛要透视进去,看看鱼群都在哪里躲着。
他在方圆几里的冰面上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跑回拖拉机里,告诉大伙儿:“镩冰吧!”
渔工们在林时新画下的位置丈量好冰眼距离,两个人一组,开始凿冰眼。
1500米的渔网顺着杆,依次入水,下网过程有五六个小时,把附近水域合围起来,车拉绞盘起网后,几千条大鱼在冰面上起舞,他们迎来了第一次丰收。
齐斐然坐在长途汽车里昏昏欲睡,司机几次试图跟他聊会儿天,他都掀了掀眼皮用一个“嗯”字结尾,是个冷酷的聊天终结者。
三天过去了,林时新和李松的电话始终打不通。齐斐然从李松乡下的邻居们口中打听到了他们去冬捕的具体村庄名字,然后坐飞机飞了过去,落地后发现此地是省会城市,离他的目的地还老远了。只好火车、拖拉机、汽车,轮换着前往目的地。
在车站那里他一阵头晕,想起来好久没吃饭,在车站一个小窗口那里买吃的,对方给了他一个像锅盖一样大小的馍,他抱着这个馍在各种交通工具里混了三天,饿了就啃两口,就着矿泉水。
下车时他被冻得小弟弟都他妈没知觉了,才恍然发现自己穿得太少,衬衫外面呢大衣,一贯风骚的打扮,在这里可能活不过两天。他找到了个服装批发市场,买了林时新之前卖鱼的同款服装,军大衣、大棉帽,把自己包严实了之后,他租了个马拉的雪橇,上了车坐好,师傅问他去哪,他迷茫道,他要去冬捕,哪块儿的鱼多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