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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原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周高声叫道:“陈老师,蜡烛要烧没啦!你快来许愿吧。”
    陈原一连应了好几声,赶紧换上拖鞋到沙发前坐下,十指相扣,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闭上双眼,耳边随即响起两人的歌声。
    眼睛虽然闭着,他却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他怕自己笑得太夸张,不上相,于是将两只手抬高,想要遮住自己的嘴,却怎么也挡不住笑意。怎么以前不知道唐舟会唱歌?难不成以前学过?唱得还可以嘛……嗨呀,生日歌就要唱完了,得赶紧许愿:希望我今年工作顺利,搬家也顺利……
    周周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张手工制作的生日贺卡,陈原记得他曾经告诉过自己,长大以后想要学画画,做艺术家。他打开贺卡,画面中央是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两手各牵着一名成年男子,其中一位穿着黑色的套头衫和松垮的运动裤——这是唐舟的经典居家打扮,又名黑袋鼠装;另外一位身穿衬衫,陈原知道这是他自己。
    他冲周周连连竖着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你怎么这么会画画?”
    周周有些不好意思,“陈老师喜欢就好……”
    陈原将贺卡合上,一脸幸福地贴在胸口上:“我爱死了,我要把它裱在相框里。”
    周周更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嘿嘿”笑了两声,脸颊红成苹果。
    等陈原看完贺卡,唐舟将一个米色的包装盒推到他手边。陈原瞧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
    拆开一看,是一瓶香水。瓶身是半透明的淡金色,内里的香水像藏了几亿颗细小的星点,光线下微微晃动瓶身,刹那间流光溢彩。
    这瓶香水似乎是容量最大的一款,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砖。
    “多喷一点。”唐舟说:“把你身边的臭虫都熏走。”
    “……啊?”
    陈原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指的是王子林。这到底是什么幼稚鬼,他瞪了唐舟一眼,意思是小孩还在这儿,你不要讲这些有的没的,唐舟却丝毫没有悔意,竟然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不过周周显然并不理解哥哥话里有话,他正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这个漂亮的玻璃瓶子。
    第63章 受难日
    63.
    对陈原来说,生日是王雅丽的受难日,从记事起他便很难提起期待。
    小学班主任布置了命题作文《我的生日》,班上的同学写父母带他们去公园踏青,去游乐场游玩,点了什么颜色的蜡烛、吃了什么味道的蛋糕、买了什么颜色的氢气球,分享自己在跳动的烛火前闭眼默默许下的心愿,陈原提笔第一句却是:对我的母亲来说,这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班主任在全班念了他的作文,夸奖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大家都要像陈原同学学习,做一个孝顺的孩子。
    父母离婚之前,陈原尚能吹到生日蜡烛。陈郑川会去菜市场的蛋糕店里挑一个六寸的奶油蛋糕带回家,父子俩坐在餐桌前,陈郑川从火柴盒里摸出一根火柴,打着火以后点上蜡烛,让陈原闭上眼许愿。后来跟了王雅丽,头几年陈原还会给陈郑川打电话,约他出来一起吃蛋糕。陈原念初二时,陈郑川因为找工作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接到他的电话,陈原便没再麻烦过他。
    在陈原的印象中,王雅丽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场,就算难得碰上不加班的日子,她也只是在朦朦胧胧的烛火之中变成一块面无表情的背景板。唯独有一次,她带了一块小小的戚风蛋糕回家。王雅丽的团队近期加班加点格外厉害,她特意买了些小蛋糕给他们补充糖分,这是多出来的一份。蛋糕做得十分素,只打了薄薄一层奶油。她打开家门,没想到陈原还在伏案学习,便把蛋糕放在他手边。
    工作以后陈原开始去酒店订餐,有时候则直接约朋友们在夜场里见面,香槟一开,外套一脱,那是潇洒自如、热闹非凡。二十出头的时候他还能轻轻松松蹦到天明,随着年纪渐长,为了生日而特意庆祝的机会逐渐减少,到最后就连陈原自己也懒得花费心思了,一是朋友圈内开始晒起婚戒和婚房,没剩下几个人能陪他蹦到天明,二是他自己也蹦不起来了,没跳一会儿就腰酸背痛,要去卡座里歇息。
    再有一点是,陈原似乎对过生日这件事没有那么执着了,不是因为体验过狂欢的滋味后就觉得索然无味,而是他有一天宿醉醒来,清晨六点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暗地,最后倒在洗手间的瓷砖地上盯着手机里的日历看了半天,心想,有这时间睡个懒觉它不香吗?
    这个在哪怕陈原二十九岁时都以为稍显遥远的年龄,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到来了。他以为自己每天从日历上撕下的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原来从指缝里流逝的是沙漏里实打实的沙砾。他打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三人的合影:他盘腿坐在茶几前的羊绒地毯上,头顶纸皇冠,面前的奶油蛋糕上两根彩色的生日蜡烛正在燃烧,橘红的火苗尖尖还因为燃烧不充分而冒出一缕细微的黑烟。
    照片里,陈原正在大笑,完全没看镜头,他左手边坐着周周,正侧头朝右边投去好奇的视线,似乎旁边发生了什么事;他右手边则坐着唐舟,后者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因为在照片定格前的最后一秒,陈原突然在蛋糕上抓了一把奶油按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