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裴焰跟在旁边奔跑,“他……他有胃癌,一个多月前刚刚确诊!”
急诊室的灯光亮起,血室的血袋也来了,大厅里的人纷纷让路,车轱辘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转弯声,这家医院是裴焰豁出命在山路上开出了□□十迈的速度赶到的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然而来的时候容辛的心率已经出现了异常。
“癌症?胃部近期动过手术?”
“没有……他没治……”裴焰说。
“血压降到七十了!”
“来不及了!病人家属在这里签字!他这种情况必须立刻做手术,具体胃癌发展到哪一阶段我们一会儿会在手术室里看到的,如果可以手术我们会立刻进行切除!”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裴焰在外面来回来去的走,几乎要把地板都磨出凹陷来,这几个小时里,他的脑海中想遍了所有的可能,他做好准备了,如果容辛的病已经到了中期,他就陪着他一起化疗,直到治好了为止,如果是晚期,他也绝不会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开了。裴焰双眼血红,扑了过去:“医生!容辛怎么样!”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病人目前还处于胃癌初期,我们刚才已经把他的病灶清除了,大概率不会复发。”
初期。
裴焰身体里某根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断了,他踉跄的向后跌坐到椅子里,捂着脸又哭又笑。老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假装把你珍爱的东西夺走,再在你痛不欲生的时候还给你,让你加倍的爱他。
手术还没有结束,医生通知完他之后又回去继续做收尾工作,裴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被狂喜席卷的大脑终于重新恢复了理智。
他还有事情要做。
疾病放过了容辛,但是赵元琪没有。等到赵元琪获救,必定会立刻向警察举报容辛。裴焰无法想象自己再一次失去容辛的样子。赵元琪已经毁掉了容秋的人生,他不能让他再毁掉容辛的。他要给病愈后的容辛一个全新的人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说来也奇怪,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一个时间点,心底里一辈子坚守的东西,会在这一刻为了某种更重要的东西而让步,裴焰抓起外套离开医院走进了雪幕中。
他开车在山里转了三个小时,才在一棵大树后找到了瑟瑟发抖的赵元琪,赵元琪一见到他就歇斯底里的扑了上来,要和他拼命:“你和容辛是一会儿的!你们都要害我!老子弄死你!”
赵元琪这种平日里纵欲过度的体格裴焰根本不放在眼里,一拳就让他老实了,赵元琪的后脑勺被冲击力推出去撞在了石头上,捂着脑袋晕乎了两秒,清醒过来之后跌坐在雪地里破口大骂,疯狂诅咒容辛和裴焰的祖宗十八代,让裴焰等着看他出去之后怎么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这些贱民!!”赵元琪疯狂的咆哮在山谷中回荡,“老子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容辛抓回来操///死在床上!跟他那短命姐姐一样!我他妈碾死你们就像碾死两只蚂蚁……”
裴焰深邃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彻底暗了下去,赵元琪的狂言妄语磨灭了他最后一丝犹豫,他上前一把揪住赵元琪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
口袋中装着的一小盒药,一共一百粒,是他从医院帮徐晓燕带回家的失忆药样药,每一粒都能让患者忘掉近期的所有事情。
“你干什么!这是什么!”赵元琪惊恐地吼叫。
裴焰没搭理他,为了保险倒了两颗,塞进了赵元琪的嘴里,在赵元琪嚎叫着要吐出来的时候,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硬生生给他堵了回去。
他甚至没有功夫细想自己做了什么,又开始想,赵元琪身上的伤口怎么办。
皂荚树是龙净山最常见的树种之一,上面尖锐的长刺向来是让登山徒步者们最头疼的麻烦之一,裴焰驱车带着在药物作用下四肢抽搐翻白眼的赵元琪来到了一片皂荚树边,把他丢到一处还算暖和的岩石堆下,折下几根皂荚刺塞进了他衣服的夹缝里。
做完这一切后,裴焰驱车回到了小木屋,把所有的血迹和指纹都处理干净,打碎房子的窗户让风雪灌进来,作出许久无人问津的假象,然后把捆绑赵元琪的那个木架子运了出来,驱车来到了悬崖边,扔了下去。
他是那么的冷静缜密,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然而没有人看到,他的手从始至终都在颤抖着。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也是最后一次。
车子是从朋友那临时借来的,裴焰在A城有几个玩的好的二代发小。他车里从里面找出了一盒烟,坐在悬崖边抽了。
裴焰会抽烟,以前在刑警大队里跟他们大人学的,但是没有瘾,只在情绪激荡的时候靠这种方法让自己重归镇定。
烟雾缭绕和纷飞的大雪不分彼此,模糊了视野,裴焰独自一人坐在群山包围中,肩膀上落满了雪,如同一座孤山。
抽完第四根,他把烟踩灭了,谨慎的把烟头捡起来放回口袋里,然后驱车向着医院绝尘而去。
“三号床病人换药了。”护士敲了敲门。
“嘘。”裴焰回过头来,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他睡了。”
他看向容辛,深邃的眸子中万千种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温柔和怜爱,只是在垂眸的某一瞬间,发出了一声浅浅的、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