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远眸色微沉,意识到了容辛的不对。他的目光落在容辛捂胃的手上,先起身去客厅灌了个热水袋回来,然后坐回床边,抬起容辛按在上腹的手,把暖水袋轻轻按在他胃上。
容辛抱着暖水袋缓缓蜷缩了起来,像一只孤独的树袋熊。
“怎么了,心情不好?”谢之远的声音柔和了下来,看着容辛低落,他也跟着难受。
容辛的伤心从来都不会外露的表现出来,他会变得很安静,安静的就像是把心门都关闭了起来,冰凉落寞的没有一丝生机。谢之远却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容辛这么伤心的样子,心脏如同被刀割似的疼,他温和地笑笑,试图让容辛开心一点:“能跟我说说吗,你知道我会安慰人了。”
容辛抬起头看向谢之远,少年温润如玉的面容依旧和儿时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被时光沉淀下来的静谧。就像一盏清茶,并没有侵略感,却始终清香环绕。而裴焰就像是一碗烈酒,只一口就醉生梦死,哪怕梦醒心碎却依旧记得初时的甘冽。
前者总是少了那么一份心动,却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而后者虽然能成为恋人,只可惜,是一杯毒酒。
“阿远。”容辛低声道,谢之远一愣,被容辛连名带姓的叫习惯了,忽然这么一叫有点意外。上次被他这么叫,还是初中时自己替容辛打架把胳膊撞折了的那次,容辛亲手煮了五个鸡蛋来医院看他。
谢之远的心越发沉了下来:“到底怎么了容辛?裴焰欺负你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容辛向来平淡如冷霜的脸上竟然难以抑制的出现了一丝痛苦。
“以后他可能就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容辛的嗓子有点堵,背过身躺在了床上,把暖水袋递给谢之远,“烫。”
谢之远愣怔了一秒,接过暖水袋放在一边。
这是怎么了,容辛和裴焰吵架了,严重到了一刀两断的地步。
他本以为自己在听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会激动甚至幸灾乐祸,庆幸自己终于有几乎接近容辛,但是看着容辛看似平淡实则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的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块巨石,没有丝毫的雀跃,只有刀割似的心疼。
“他一直都是骗我的。”容辛抱着被子蜷缩了起来,他并不是个善于倾诉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谢之远,他却不愿意再遮掩和防备。
谢之远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家人,如今谢之远坐在床边陪他,就像是多年前容秋陪伴在他身边似的。如果谢之远对他没有其他想法,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可能会比现在还要更亲近。
容辛明知道这个时候和谢之远倾诉可能会让他误会,但是心中压抑的痛苦再也无法一个人承受,自己如果再独自忍受一秒,都可能万劫不复。容辛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终于把今天在图书馆一层的事情告诉了谢之远。
谢之远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他真这么说吗。”
“我亲耳听到的。”容辛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手脚冰凉,胃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带刺的石头,痛的他蜷缩了起来。
谢之远的手轻轻地按上了容辛的后背,心里五味杂陈般翻覆。
这是他在容秋去世后第一次见到容辛流露出这种低落的情绪,那种一种极度的伤感和痛苦,如同花瓣碎裂般令人心痛。
真是奇怪,他竟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在没有裴焰之前,谢之远已经习惯了默默守护在容辛身边。在裴焰出现之后,他忽的生出了危机感,想要得到容辛的心变得异常强烈。然而现在,裴焰再一次退出,他却只感到迷茫,仿佛他一直不断求索的只是一个执念,连他自己都忘了初衷是什么,甚至当真正有机会得到的时候,他反而会犹豫——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而且就算没了裴焰,容辛难道就会接受他,自己能给他像裴焰带给他一样的快乐吗。
谢之远看着容辛清瘦的背影,第一次强迫自己正视这个问题。
即便是现在,容辛依旧把他当做挚友,而不是备胎,容辛从来没有考虑过和自己在一起,他不会因为裴焰的离开而投入自己的怀抱,更不会因为一时的寂寞而选择自己。
容辛只会把一颗好不容易被融化的心永久的封闭起来,回归到最原始的刀枪不入的状态。
这是谢之远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他忽的意识到,比起得到容辛的快感,他更希望的看到的,是属于容辛自己的幸福。
他希望他快乐。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但是这骚动的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已不是爱情,而是日积月累后沉淀下来胜似亲情的友谊。他其实早就得到过答案,只是自己不愿相信,执念使然,让他始终不肯正视,不肯放下而已。
是当初裴焰的出现让他陷入了容辛可能会被夺走的焦虑中,而现在,他却终于第一次认识到,裴焰并不会把容辛夺走,是自己从一开始就站错了位置,裴焰是容辛的爱情,而自己是容辛的友情,两者不该有冲突,因为容辛从来没有把他当做过恋人,而自己也早已将容辛看作了亲人。
而失去了裴焰,对于容辛来说将会是灭顶的打击,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早已比容辛自己想象中还要深。
十几年的执念破解,竟然只需要看到容辛悲痛欲绝的一念间。
谢之远忽的觉得心口沉重的镣铐被丢在了地上,他给容辛盖好被子,仿佛一下子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