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掉的时候,白煦舟像是被人忽然拍醒,迅速站起身,挪到病床旁边。
“医生,怎么样?”他焦急抓在身穿白大褂的人手臂上。
“救回来了。”那医生在台上忙了半夜,眼球中的血丝清晰可见,他长舒一口气,摘掉自己的口罩,仔细打量着白煦舟,“你家家长呢?”他问。
“我已经成年了。”白煦舟立刻接道,“有什么事我做主。”
中年医生的目光中带着怀疑:“小朋友,你妹妹的情况很危险,她现在必须要尽早接受移植手术,她很幸运,和你这个哥哥直接匹配上了,就不太需要花费功夫再去寻找血源。但是,这个手术还是风险很高的,我需要和你们的家长商量。”
“我……”白煦舟张了张口,愣在原地。
梁禧适时上前抓住他的手,看向医生:“他的父亲目前正在服刑期,离异家庭,母亲在外地。”他知道白煦舟不愿意跟外人讲这些,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他必须立刻让医院知道这个家庭现在面临的窘况,因为……
“移植手术要多少钱?”白煦舟蓦地发问。
医生听了这个情况面色变得也有些难堪,他谨慎地报了一个数字:“保险起见,我建议你们先准备出来三十万,实在不行,二十万也得能有。”
“联系一下母方吧,这个问题不是你们两个小孩能解决的。”
医生走掉之后,梁禧和白煦舟之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白笑柳躺在病床上,各种仪器检测着她的各项体征。梁禧有机会隔着一层玻璃再仔细打量这个女孩——瘦了,这是梁禧的第一个想法。
印象里白笑柳小时候也不胖,但是总没有现在这副皮包骨头的样子,露出的手背,血管凸出成了一种病态的程度,下巴也变得极尖,像是下一秒就能被捏断一样。
“总之,先联系你妈妈那边吧,小柳毕竟是她女儿。”
“嗯。”白煦舟应了一声,“可是,即便她过来……”
白煦舟没有说完,但梁禧知道他想说什么。
有人说,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没办法承受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这话绝对没错,谁也没想到好端端一个女孩就忽然得了这种威胁性命的急症,前期化疗的钱已经让人难以承受,现在又要立刻准备出一份手术的钱。
梁禧知道,白煦舟现在的状况,被击垮只是早晚的事。
那天晚上从医院出来,梁禧一个人在泊平市的街头走了很久,他顺着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一路步行,漫无目的,心情平静。
或许是在商业街上,像他这种一个人孤零零走的情况实在少见,就连奶茶店铺前面穿着人偶服的玩具熊也走到了他面前。
黄色的玩具熊手里端着用来品尝的一次性纸杯,杯子里是奶茶店最新出的饮品,玩具熊歪了歪脑袋,将一次性纸杯递到梁禧手里,又晃了晃屁股。笨拙的动作看上去很滑稽,连带着熊屁股后面一团毛绒绒的尾巴也跟着晃动。
梁禧笑了一下,接过来:“谢谢你。”
“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玩偶里传来的是一道清亮的女声,“你可以和我说说,反正现在没有什么客人。”
“不是我,是我朋友。”
“哦,标准的‘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哦!”玩具熊晃了晃脑袋。
梁禧笑起来,不想解释到底是不是朋友的问题,他学着人偶的动作也歪了歪头:“他的妹妹生病了,我想帮他。”
“借给他钱吗?”玩具熊停下了晃动的动作。
“嗯。”梁禧点了点头,“我会帮他的,即便这个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应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新品好像是当季的水果茶,味道清甜,梁禧将喝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进到店铺里要了两杯一模一样的饮料。
走出来的时候,玩具熊还在街上笨拙地晃动身体,和路过的小情侣撒着娇。梁禧等人走干净了,将多余一杯水果茶放到了玩具熊旁边的桌面上:“这个是给你留的,谢谢。”
“谢谢,祝小妹妹早日康复。”玩具熊在梁禧身后喊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才明白自己已经成人了?
梁禧手腕挂在地铁的吊环上,面对着嘈杂的人群不断在内心发问。
肯定不是在满十八岁那天的钟声中,也应该不是在挣到第一笔钱的那天……或许是在某一刻深切领会光是活着已经是一件很艰难、很艰难的事。伴随着第一次做出违心的决定,第一次决定为某个人牺牲,第一次……很多个第一次。
当天晚上梁禧就给董迪伦打了一通电话,那人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身边都是吵闹的人声,伴随着奇怪的背景音——不像是在酒吧那种电子乐,反而像是某种交响乐,但是出现在杂乱的环境中实在很违和。
“Hey,Len!”董迪伦对他的来电表现得相当兴奋,“你终于想明白了?”
又是一阵嘈杂声,董迪伦那头好像是被什么人撞了一声,梁禧清楚听到一句脏话,随后一个冷清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手机这头,变得相当失真而模糊:“抱歉。”
“Len!”董迪伦高昂一声立刻掩盖过那道男声,“你要是想通了的话,下周五晚上直接到Fme会所,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你只负责打比赛就可以了,我的小猎豹!”轻浮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