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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两相比较,按照众人秉性,颜砚知道池幸的恋情一定比自己的婚姻更受关注。
    两人位置相邻, 年会开始后浮皮潦草鼓掌,最后是颜砚先扭头跟池幸搭话。
    “那个是你保镖吧?”她说,“你有没有脑子。”
    话是不客气的,表情是笑着的,不知情的人看着还以为俩人正议论台上讲话的林述峰和林述川兄弟。
    “嗯哼。”池幸用鼻音回答。
    颜砚:“包养小白脸啊?”
    池幸:“说什么呢?周莽可是地主。”
    颜砚一怔:“地主?”
    池幸任她发挥想象力, 完全不解释。
    酒到酣处, 颜砚捏着酒杯到处找人碰杯。回到位置上,池幸忽然凑近,主动碰了碰她的杯子。
    “颜砚姐,祝你新婚快乐。”池幸说。
    颜砚冷眼看她,等着她下一句话。不料池幸似乎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而来,完全没有再延伸的意思。
    “怎么?一笑泯恩仇吗?”颜砚低声, “想得倒挺美。”
    池幸也笑:“泯不泯的,我也不在意。你喜欢我,讨厌我,现在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你乐意不高兴,那就继续不高兴吧。以后看到我的日子还长着呢。”
    此时年会终于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林述川来到池幸面前,冲她伸出一只手。
    这是在邀请她跳舞。
    池幸:“最后一支舞?”
    林述川:“最后一支舞。”
    灯光纷乱,乐声四起。池幸欣然握住了林述川的手。
    裴瑗恢复拍摄后的第二天,池幸向她请假,理由是“有要事”。
    拍摄进程一天比一天紧,池幸请假三小时,裴瑗和她磨了半天,缩减成两小时。
    “哦?跟周莽去领证吗?”裴瑗问。
    池幸和保镖当着这么多媒体镜头的面自自然然地接吻,这事情早在网上传疯了。
    原石娱乐紧跟时事,从周莽和池幸的相遇入手,引出当年池幸和张一筒互殴的真相。十二年的相识,从英雄救美开始的恋情,女明星和名不见经传的沉默保镖,无关身份地位、金钱家世的真爱——无论哪一点,都是吃瓜群众最中意的八卦。
    张一筒和表舅录了短视频跟池幸道歉。周莽的朋友现身说明当年事实,他们甚至还找到了当时跟着张一筒的马仔,一个个拼凑出事情真相。
    原本痛骂池幸的人,纷纷慨叹:原来如此!
    池幸没有微博,不在网络上说话,常小雁的微博连续一周阅读量天天突破百万,最新一条微博发的是池幸年会的漂亮造型。评论、转发已经超过十万,齐刷刷的都是“姐姐漂亮”和“对不起”。
    常小雁代表池幸回答:网络上的废话,池幸向来是不在意的。
    “姐姐好酷”“姐姐娶我”等等评论,瞬间又在常小雁微博下灌了几万条评论。
    常小雁开始飘飘然,甚至打算接广告挣钱。
    麦子凑过来:“领证好啊!要见证人吗?我可以当。”
    “我是去签合同。”池幸说,“领证什么的,还早得很。”
    麦子悻悻溜走。
    “常小雁跟你走吗?”裴瑗问。
    “我和小雁姐都签,先跟峰川解约,再跟原石签约。”池幸说,“原石的合约自由度很大,小雁姐是我个人的经纪人,我雇佣我管理。”
    裴瑗:“可惜了,我还想趁机挖人。”
    说罢催促她快去快回。
    池幸抵达签约的地方,除了林述川、原臻之外,竟然还见到了原秋时。原秋时结束在东北的拍摄,回到了北京。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更精干也更利落了,见到池幸便张开双臂,和她来了个拥抱。
    周莽跟在池幸身边,原秋时扫他一眼,笑道:“果然是他。”
    对于自己在池幸身上获得的失败,原秋时并没有十分在意。他引着池幸往会议室里走。
    原臻和林述川正聊着最近在欧洲打破票房纪录的电影,两个公司的法务各自翻看文件,沉默不语。池幸和原秋时等人来到,会议室的气氛变得热闹了。
    “我还剩一个小时,到点了回不去的话,裴瑗可能会杀了我。”池幸说,“所以,咱们能速战速决吗?”
    签字,盖章。签字,盖章。一切早已谈好,十分顺利。池幸抬头看林述川,林述川也正看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是很凝重沉默的表情。
    在这个瞬间,池幸想起林述川跟自己表白的时刻。
    那时候她还年轻,以为所有年轻的人都跟自己一样简单纯真,没有坏心眼。她从片场出来,夜里雨刚停,街道上堆砌了千百种色彩,路面反光。她和林述川在路边摊吃饺子,快吃完的时候,林述川紧张、结巴,一句话吞吞吐吐,从怀里掏出一支放太久而有点儿蔫的玫瑰,问她可不可以当自己女朋友。
    年轻的林述川等待池幸回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凝重沉默。
    池幸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第一次从爱人那里领受伤害,第一次硬起心肠了断,都是源于林述川。
    池幸还是有点儿恨他,恨他捆绑了自己这么多年,恨他让自己的恐惧复苏,恨他分辨不清爱和控制,草草地开始了表白。
    签完字,她跟林述川从此再无任何工作上的关系。池幸知道,私底下的关系也不会再有。她朝林述川伸出手:“谢谢。”
    林述川握住她的手,良久都没有放开。
    “谢谢你带我入行,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终身受益。”池幸微笑着,客气生疏。
    有好有坏,都是益处。
    池幸说完再没有任何留恋,干脆地抽手。原石的律师适时递上新合同。池幸带来的律师过目一遍,确认和之前审阅的合同完全一致,点头示意。
    池幸在这份新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再抬头时,林述川已经离开了。
    原秋时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掏出来一看,是eric发来的信息。
    “这几天欧洲破短期票房纪录的电影,eric想看。”原秋时说,“他让我问你,这电影能引进么?”
    原臻:“他怎么自己不问我?”
    原秋时:“你少骂他几句,他就敢问你了。”
    原臻哼一声:“上映第一天就有人在关注了,应该能引进,题材、故事都很出色,而且还是个新导演。”
    池幸问是什么片,原秋时把简介发到她微信上。
    电影名为《白沙》,德国导演执导。十四岁的少女和父母生活在小镇上。一日醒来,她发现离家多年的姐姐带一个男子回家,声称要在家中举行婚礼。随着婚礼的推进,隐藏在这个四口之家背后的秘密也一步步被揭开。电影以妹妹的视角展开,她窥探着家中所有人的秘密,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揭开一直萦绕在心中的谜团。
    池幸下意识地看一眼导演和编剧,突然愣住。
    “这部片子的质量很高,是可以竞争奥斯卡的。”原臻说,“上映一周就打破记录,导演之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手。”
    池幸:“……是弗兰???”
    原臻笑开了花:“对,就是他。”
    池幸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告诉原臻自己和麦子将要跟德国导演弗兰合作,原臻便去打听了着导演的事情。池幸不知她打听到了什么,但之后原石的步调明显加快,面对峰川狮子大开口的违约金,原臻竟然眉毛动也不动,直接点头。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原臻说。
    在池幸向峰川提出解约请求之后,峰川很快打听到,是原臻在后面支持池幸。之后原石娱乐与峰川传媒商谈十几轮,林述峰和林述川暗地里几乎打听了个遍:无奈怎么都问不出原石娱乐为什么要跟池幸合作。
    池幸当时身上只有一部《大地震颤》,商业价值跌破底线,几乎为零,又有负面舆论影响,无论如何都不值得原石用六千多万来帮她解约。
    峰川百思不得其解,连香港和台湾的圈里人都帮忙打听,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知道池幸接下来跟原石还会有什么合作。谁人看了池幸的事儿都会摇摇头:不行了,绝对不行了。就算《大地震颤》有拿奖的实力,也得等到后期制作完毕、真正参赛才见分晓。
    与峰川解约、原石签约之后的第五天,《白沙》引进的新闻便传了出来。
    促成该次电影引进的,正是原石娱乐。
    《白沙》是一部充满轻悬疑色彩的故事片,国外评论人说它“在叙事美学上明显受到安东尼奥尼影响,但结尾的十五分钟完全是属于弗兰自己的光彩时刻”。
    尚未上映,《白沙》就引来了许多好奇。
    弗兰在ins和脸书上发出视频,称自己接下来将和《白沙》的编剧合作一部讲述异乡人遭遇的电影,他在电影中首次邀请亚洲面孔出演,“一位非常出色、非常美丽且富有魅力的女性”。
    “池幸今年和明年,那不是有两部冲奖的电影?”麦子抽着烟说,“厉害、厉害。”
    裴瑗掐灭他的烟:“开拍了。”
    剧组正在光彩剧院工作,他们要在这里拍《大地震颤》的最后一场戏。
    虽然并非剧本的最后一场,但对主角赵英梅来说,却是最为关键的一场:结束与王靖的练习后,赵英梅发现,自己听不见王靖道别的声音了。她能看见王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询问什么,比划什么。赵英梅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她想捕捉残余的声音。
    但无济于事。她的耳朵一片空白,甚至有一瞬间出现了巨大的嗡响,直接在脑中震荡。
    池幸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跟周莽甚至常小雁说话。她只在剧组开口,其余时刻耳朵里填着耳塞,尽量把自己维持在赵英梅的状态里。
    她是此时此刻的赵英梅。
    她笨拙但自由,舞姿并不标准,但足够快乐。
    王靖看她的眼神里渐渐带了火光。他从这个平凡普通的女人身上,凿弄出了羞涩的趣味。
    结束练习后,王靖邀请赵英梅一起吃饭。在这枯燥的小城里,他无论走去哪里都有人关注,唯有跟赵英梅在一起的时候是自在的。赵英梅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供他消遣的对象。
    他预备好了一切,饭食、床铺,还有一些平时不可能用在赵英梅这种女人身上的甜言蜜语。王靖心中是手到擒来的满足感。
    但赵英梅就像没听懂,或是没听到一样。她歪了歪头,脸上又露出惯常的紧张害羞的笑。王靖走到舞台边上又回头问一句。赵英梅没有回答,背对着他,不知想的什么。
    王靖心烦气躁,转身离去。赵英梅匆匆回头,看到他愤怒的背影。忐忑蚕食着赵英梅怦怦乱跳的心。
    前一天晚上,她得知自己当年狼狈下岗,是王靖父亲一手操作。和王靖跳舞时,他放在赵英梅肩背上的手,第一次让赵英梅感到强烈的不适和痛苦。
    赵英梅张开口,她开始说话。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听不见。
    “……诺诺,赵英梅。诺诺,赵英梅。”
    她重复儿子和自己的名字。仍旧听不见。
    “……喂!喂!!!”
    她声嘶力竭大吼,耳朵像被棉花塞满,透不进一丝声音。
    赵英梅扑到录音机边上,她打开卡带,把声音拧到最大。乐曲瞬间充盈了整个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