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的人常年被范知春嫌弃说是趴人床底下,不务正业,碰上硬茬子就退, 遇上软柿子就使劲捏,整日盯着家长里短看,最是丢读书人的脸。
范知春的视线微微一抬, 就看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前,嘴角不由露出笑来。太子太过勤勉于大梁是好事,于他本人来说却不是好事。官家生性多疑谨慎,太过锋芒毕露更容易令他忌惮。
“等会派人知会一声张阁老, 若是明日身子还未痊愈,就不用来了,他的桌子也别留了,国家栋梁好好养病才是,心思不放在政事上,这路也就走到头了。”
范知春是政事堂资质最老,古稀之年还稳坐大阁老的位置,历经三帝,文人魁首,种种盛誉加身,就算是官家也得礼让三分。
他这一开口,明日张阁老就算真的有病也得带病入宫上值了。
张阁老是政事堂年纪最小的阁老,但才气出众,十六便高中状元,之后背靠荣国府,官运亨通,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位置,为人处世极为圆滑,最是能左右不得罪的性子。
这次张阁老告病假在家就是为了躲太子和崇王的祸事,累得底下的两个舍人也纷纷效仿,如今户部工作堆积如山,各部早有怨言。不过碍于荣国公的关系和这件事情的尴尬性也只能压下不说。
政事堂和枢密院多年来关系微妙,范知春和荣长玄皆是庆延帝心腹,只是两人一人是太子太傅,一人与崇王关系紧密。
太子和崇王之间更是两个阵营,一直多有摩擦,只是太子性子冷漠,背靠礼教大法和天下文人,崇王再高调也是还未及冠没有实权的受宠皇子,两人冲突一直没有爆发。
直到去年崇王及冠,气势汹汹打算入主户部,虽有同僚苦劝,可官家一意孤行,不曾想最后爆出崇王夜宿花柳后怒骂先皇后的丑闻,激起群怒,弹劾的折子如雪花般传来,再到后来太子回京压下崇王的折子,这事便拖到现在还未解决。
这场斗争中崇王虽背靠官家,但依旧没有明显优势,不少人的心思活络起来,太子大婚那日便能看出,几乎算得上是百官齐贺,不少外地官员也连夜赶来送礼。
当日范府到皇宫的朱雀大街,抬礼的黄门从天未亮忙到夜深才把太子聘礼和苏家的嫁妆,再加上各家送的贺礼全部送进东宫,可见壮观。
范知春一想起这事就叹气,盛极必衰,太子如今太高调了,这并不是好事。
盛宣知出门没多久又下了雪,他站在东宫门口,沉默了片刻,春日下雪并不是好兆头,只怕两浙刺史的折子所言非虚。
苏锦瑟很快就得到太子朝着安朝殿来的消息,当时她还在听温嬷嬷与她讲外院的事情,手中的花名册只看了一半,小丫鬟兴冲冲来传消息时,殿内还乱了一下。
新来的五个丫鬟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殿下,一时间都忍不住面带喜色。王嬷嬷眉眼一抬,把殿下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归在眼中。
“那就传膳吧。”苏锦瑟放下手中的册子,翠华和吉祥理了理她的裙角,这才起身去了门口,刚一到门口就看到盛宣知撑着伞迎面走来。
“进去吧,外面下雪了。”盛宣知快步都带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屋内。
苏锦瑟这才发现他肩膀上还落在细雪,外面地面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层薄雪。
“怎么现在还下雪。”苏锦瑟拍了拍他衣服上的雪,不解地问着。
盛宣知抓住她的手,摸着她的脸,见她脸颊冰冷,仔细嘱咐着:“我去换衣服,外面冷,仔细冻着。”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外面的晚膳也都端了上来,是两碗热腾腾的面,外加十六叠小菜,面点糕点也都上了两碟,外加两道硬菜——糖醋鱼和烤乳鸽,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我听张如九说你总是不按时吃饭,我看你中午吃的也不算多,所以晚上就让人备了面食。”苏锦瑟上桌前解释了一句,“虽然没有以前东西多,不过里面的汤汁可是我的独家秘方。”
因为她下午吩咐的时候才发现太子每顿的饭菜碗数都是有规定的,每餐十道荤菜、十道素菜、三碟甜品、两碟面食和三道汤。
苏锦瑟点菜的时候可把内厨的人吓了一跳,死活也不敢同意,后来还是掌管膳食的嬷嬷一压众意答应了太子妃的点膳。
别人不知,内外殿重要的管事嬷嬷黄门中午的时候可都被欧阳太监亲口训诫过,耳提面命要好好侍奉太子妃,不能有一丝差错。嬷嬷自认在宫中带了二十几年,眼力不会太差,这位太子妃不简单。
盛宣知见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捏着她的手,笑说着:“面食刚好,我正好饿了。”
苏锦瑟露出大大的笑来,殷勤地给介绍着:“我给你调味道啊,你喜欢吃什么小菜,这个萝卜酸酸甜甜的,还有这个菘菜在高汤煮过,很鲜甜的……”
盛宣知按住她的手,似笑非笑:“你怎么了解这么多?”他捏着苏锦瑟的手指,纤细白皙,十指不沾阳春水,细腻柔滑。
被抓包的苏锦瑟放下筷子老实说道:“我怕你觉得不好吃不吃,所以一开始找人教了一下这些菜色,打算等会哄你吃下去。”毕竟平日里这么多的菜才吃这么一点点,现在一下子缩减成这样,怕他吃不饱,只好提前做些功夫。
“饿肚子不行,我听说你每次吃饭都不准时,这样对胃不好。”她认真地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