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把四郎君送回自己屋里,好生养着,一应药材从我屋内走,让丫鬟们好生照顾着,不要闹他,这几日便免了功课。”老太太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四郎君身边几个貌美丫鬟瞬间白了脸。
大夫人听着要把人送回去,又如此敲打了一番,咬了咬唇,敢怒不敢言。
她婆母的手段,她还未出嫁时便早已听母亲耳提面命过,是个刀不见血不收刃的主,是以,她入府后一直唯唯诺诺,以她为先,不敢越过半步雷池。索性她对嫡系格外宽容,也不揽权,她这个大夫人做得还算体面。
只是她知道,她的体面完全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出息的嫡长子苏伯然。这位苏府大郎君年纪已经十八,三年前不过十五却是得了太原州试第一,也是太原最年轻的魁首举子,远近闻名的大才子。今年入汴京赶考,老太太寄予厚望,特意在成蹊院的书斋里单独辟了一间静室给他温习功课,一日三餐都是亲自照顾着。
所有后辈中,她只疼这一个大孙子。
大夫人看得清清楚楚,与其说她疼这个孙子,不如说她疼的是苏家嫡长子这个头衔,尤其是这个嫡长子敏而好学,能为苏家带来荣誉。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老太太,两位夫人,苏锦瑟并几个体面的丫鬟。
苏锦瑟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那时靠门的位置,格外的偏远,与老太太隔了三张椅子。
“你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所谓何事。”老太太拨了一颗佛珠,眉也不抬一下,冷淡问着。
被点名的苏锦瑟倒是不慌,心中有了片刻计较后,怯怯起身,低声说道:“知道,因为四郎君今日推我入水一事。”
大夫人面色突变,涂着丹凤颜色的指甲猛地捏住扶手,狠狠说道:“一派胡言,明明只是把他绊倒,害他摔了一跤。”
“母亲何出此言,明明是四哥哥好端端拦住我,说我早上给祖母请安时绊倒了六姐姐,之后六姐姐拉住我,我躲了一下害六姐姐摔了一跤,四哥哥生气便伸手推了我,没曾想湖边石头结了霜,四哥哥自己也摔了一跤。”
苏锦瑟红着眼,软软地说着,一张小脸苍白,楚楚可怜。
趴在屋檐凹陷处的猫发财闪了闪猫眼,趴在原处纹丝不动。
大夫人气得直拍桌子,厉声呵斥道:“好一张巧嘴,明明是你绊她,自己摔进湖里,丫鬟们都可以作证。”
苏锦瑟擦了擦眼泪,瘦弱的肩膀抖动着,嗡着声音哭道:“那……那些……都是四哥哥和六姐姐自己的丫鬟,母亲治下严厉,自然不敢说是自己照顾不周。”
这话说得大夫人面色微变,她对三位儿女身边的丫鬟小厮格外严厉,有一点照顾不周轻者非打即骂,重者赶出府内,这是府中都知道的事情。
“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个贱蹄子如此会说话,给我……”
老夫人的茶杯咯噔一声敲在茶几上,这声轻微的声音却让大夫人像被扼住脖子的鸭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色微微发白。
她犯了婆母禁忌,虽然婆母在府内对庶子庶女格外苛刻,尤其是生母不体面的苏锦瑟,但对外却都是说一视同仁,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她对待庶子庶女也不会用言语凌/辱他们,只会漠不关心,从心理上对他们照成威压。
她最不喜欢失态的人。
刚才大夫人便是失态了。
“你今日也累了,若是在如此,便去歇息吧。”老夫人神情平淡地扫了她一眼,却让她汗毛立起,讪讪地坐了下去,不敢多话。
“母亲莫气坏了身子,既然双方都有理,不如请丫鬟们来对峙,当时不仅有三位郎君娘子身边的丫鬟,还有不少打扫的粗使丫鬟,几方对峙,事情也就清楚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夫人开口轻柔地说着,她说话慢条斯理,说得头头是道,颇为在理。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不虞之色也缓了缓,对这个三媳妇她一向是满意的。
一旁的大夫人狠狠地咬着牙,她自然是清楚老太太想的,若不是老三家的乃是商户,自然就要顶了她的位置。
不多时,屋内就站了十个丫鬟,各自立场分明地站好,只有翠华一人孤立无援地站在一处,神情不安,颇为可怜的样子。
“一群贱/婢,你们可得给我仔细说话。”大夫人刮了苏锦瑟一眼,狠狠撂下狠话。
三夫人眉心皱起,但也没有发作,只是对着老太太笑说着:“母亲,此事原本轮不到我发言,只是对母亲而言,这四郎君和七娘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如何都是不能伤及母亲的面子,失了侯府的体面,而嫂子今日也颇为劳累,不忍她再受累,这问话之事,我便越俎代庖替嫂子做一回,母亲意下如何。”
大夫人连忙说道:“不可,谁不知道你对这小贱……不可,这是我大房的事情,轮不到你们三房来说。”
“闭嘴,坐下,越发没了体统。”老夫人皱起眉来,嘴角两道深刻的纹路深刻印着,冷着脸直接呵斥着。
“老三媳妇说得对,此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不论如何,这事做决定是我,少说些其他伤感情的话,让人平白听了笑话。”老夫人最后一次警告着。
大夫人再也不敢说话,坐在椅子上神情灰败。
“诸位都是苏府的丫鬟,也知我苏府治家严格,断不会留撒谎之人,今日我问的问题一定要认真谨慎回道,且不会胡言乱语,我也不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必须要一次给我答案。”苏三夫人神情严厉,注视着下跪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