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笑笑,加了块排骨放进林筝碗中,“真要谢我就多吃两口,你这一筷子一筷子地数米粒,我还以为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多难以下咽。”
林筝急忙摇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
简单咀嚼几次后林筝硬生生将米饭咽下去,抬起头说:“超好吃!我都被好吃哭了!”说话的林筝泪眼汪汪。
顾南枝眸子微敛,很快笑着抽了张纸贴上她的眼睛,“说的我差点就信了。”
林筝隔着纸捂住眼睛,向后仰着头,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浸入纸里,“真的好吃!”
顾南枝靠着椅背,脸上全无笑容,“信你了,感情抒发结束快点吃饭。”
“嗯!”林筝擦干眼泪,把纸揉成一团放在手边,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东西。
顾南枝没再动筷子,做饭的人多是油烟味闻饱的,她也不例外,再有就是林筝的反应,小孩儿明明不是因为好吃哭,偏还要笑着伪装。
顾南枝没经历过林筝的心里的苦,不懂其中滋味,可仅仅只是作为旁观者,她仍然觉得这一幕让人心疼。
顾南枝把一直焐在手心的果汁推到林筝跟前,提醒她说:“喝口果汁,别干吃饭。”
林筝笑眯眯地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
果汁的凉意很淡,入口酸甜,将堵在林筝心口的那口饭强行冲了下去。
很疼,疼得被林筝窝在心里的话纷纷跑了出来。
“顾老师,我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了。”林筝抿了抿嘴唇,与顾南枝对视着的眸子里多了些超越年纪的负担,“我父母很忙,每天放学回家,家里都只有我一个。他们给我钱,很多钱,可我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我宁愿饿着也不想总去外面吃,因为吃的次数多了,会被老板记住,我不喜欢被他们一眼认出来,甚至叫出名字的感觉,我也不喜欢他们总在背后说‘你看那谁家的小孩儿又来了,他爸妈干什么的啊,怎么老不在家?’,然后啊,我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饿进了校医室。”
林筝始终在笑,越是灿烂的笑容背后越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心酸,“顾老师,您是不是把我晕倒的事告诉我妈了啊?”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顾南枝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有种错觉,自己的承认会成为某些人的‘帮凶’,和他们一起凌迟着林筝敏感的心,可她明明是林筝的老师,理应和她站在一边。
顾南枝的沉默没能击垮林筝的笑,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果汁,然后低着头笑嘻嘻地说:“您说完,我妈当天就在楼下帮我订了小饭桌,听说饭菜挺好的,很有家的味道,不过我没去吃。”
“为什么不去?”顾南枝问,话是脱口而出,林筝晕倒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既然能有吃饭的地方,顾南枝自然希望她去。
林筝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望着顾南枝,“那里不是家呀,我为什么要在别人的地方找家的味道?”
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反问让顾南枝哑口无言。
林筝的反问没有错,花这种钱的根本不算上帝,只不过是高尚的‘乞讨’,早已成年的她尚不喜,何况是15岁的敏感小孩儿。
顾南枝站起来,从桌旁绕过,曲腿靠在林筝身侧问她,“希望我安慰你,还是想听听道理?”
说话的顾南枝语气平静,她不是喜欢多愁善感的人,既不能感同身受又何须故作姿态。
在林筝的故事里,她看得再清,靠得再近,也不过是个旁观者,注定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听她诉说,最多给予建议,无法左右。
林筝眉头一拧,反问道,“听道理?”安慰的话如果有用,她估计早就把自己说烦了。
顾南枝笑了声,“和我想的一样。”
顾南枝侧身,捏了块哈密瓜递到林筝嘴边。
她没说话,林筝亦没有反抗,乖乖张嘴咬住。
见此,顾南枝轻淡的眸子里笑意浮现。
肯吃就好,小孩儿难受了好哄,给吃给喝,她就会给你笑,怕就怕油盐不进。
眼下林筝还肯吃,就还有哄得余地。
“林筝,我们都是普通人,可能比上不足,但比下,说句绰绰有余也是恰当。”顾南枝懒懒的嗓音里裹满了温柔,“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
“我知道。”一直知道,所以从不奢求,只盼望偶尔能够得偿所愿。
顾南枝将水盘拉到林筝跟前,拿了叉子给她,“你出门有望得到前路,转身有回得了的去处,烦恼时有朋友,困难时还有老师。林筝,除了自寻烦恼,你的生活其实很好。”
林筝不知道说什么,低低咕哝了声,拿着叉子在哈密瓜上乱戳。
孩子气的行为让顾南枝哭笑不得,曲指弹了下她的手背。
“嘶!”林筝吃痛,放下叉子去揉手背。
顾南枝随手拿起叉子,叉了块儿哈密瓜喂到林筝嘴里,然后继续说教,“当然,老师说自寻烦恼很不尊重你的感情,那是你的家,家里都是你爱的人,他们无缘无故淡了亲情,最伤心的莫过于你,这些老师都明白,但老师还是有句话想说。”
“什么话?”林筝看着顾南枝,发音有些艰难。
现在的顾老师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投喂机器,她的嘴都快被哈密瓜塞满了。
顾南枝意识到自己喂得过于频繁,放下叉子说道:“困难不是你今天担心了,它明天就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