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还分不清人类与妖怪的界限,所以总是做出十分奇怪的举动,对身边的一切也都充满了畏缩和不信任, 对他而言, 喝醉了酒后像是巨大的黑熊一般撞倒物品骂骂咧咧的森田先生简直比妖怪还要可怕。
他害怕森田先生,森田先生也不喜欢他,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在这个窄小压抑的公寓呆上很久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再之后就离开了那个他印象不深的城市。
……所以,明明是那么久远的事,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想着,少年就问了出来,并且不出意料的换来了中年男人怒气重重的斥责:“什么?你还想去哪里?!我把你供上高中也不是不图回报的!”
浑身泛着酒气的男人不是很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推了少年一把,摔开门指着外边只有零星灯光的街道,粗声咆哮:“不想呆的话刚好,给我滚出去!!”
夏目贵志下意识紧了紧怀抱却只抱到了一团空气,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虽然不明白森田先生为什么会说“供自己上了高中”这样的话,但他清楚的记得,他的家不在这里。
是了,他要赶紧回到藤原家才行,不然塔子阿姨一定会担心的。
想到藤原夫妇,少年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向曾经让他觉得非常可怕的森田先生深深的鞠躬,说了一句“多谢您的照顾”就匆匆跑下了楼。
森田先生所在的城市离八原很远,少年坐了很久的车才终于踏上了他记忆中的土地。
沿着每天放学都会经过的小路直走,少年几乎迫不及待的迈进院子推开门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温暖的光将玄关照得亮堂堂的,电视中播放着晚间新闻,食物的香气能够轻易的缓解旅途的疲惫……只是,藤原夫妇并没有看他。
少年走过去笑着与他们打招呼,伸手去拉他们的袖子,努力发出声响,塔子阿姨和滋叔叔就像他的记忆中一样温和慈祥,只是,没有看见他。
藤原久,并没有他。
少年的动作瞬间僵硬,好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了一样,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少年后退一步,后背撞倒了柜子坚硬的边角,剧烈的疼痛提醒他这并不是一场梦境,那么,他是真的疯了,才会幻想出那些温暖的仿佛会闪光的经历吗?
泪水无声的从少年眼中涌来出来,将视线模糊成一片暖色的光,可他自身却如置身黑洞一般,在被吞噬着。
直到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想回去吗?”
“你想回到藤原夫妇的身边吗?”
那个声音分辨不出年龄和性别,似乎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你想永远跟他们在一起,永远都不需要离开吗?”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那个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我可以帮你,我甚至可以让你不用再看到妖怪,不用再和珍视的人说谎,不用再辛苦的活着,只要,你把你的眼睛给我。”
眼、眼睛?
少年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一点,本能的想要反抗,但那个声音却突然放大了无数倍,混合着粘稠的恶意一遍一遍不停的在脑海中炸开:“答应我!”
“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答,答……”少年艰难的吐出了声音。
但是,下一秒,“啪!”的一个巴掌将少年没有完全出口的话抽了回去。
少年的眼睛张开了一道缝隙,拧过头剧烈的干呕起来,混乱中就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熟悉的人和一个好像猪的影子在对他说:“不要答应它!贵志!!”
“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那都是你内心的脆弱,都只是幻觉而已,记住不要答应它!无论如何都不要答应它!”藤原久用力捏着少年的手腕,将再一次昏过去的弟弟拽到了背上单手固定好。
而于此同时,发现少年突然栽倒下来,看着少年满脸泪痕意识混乱的模样,长发除妖人也发出了指令:“撤出去。”
“当家!!”
闻言,一同进入山洞的两个的场族人都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
他们都是的场一族的眷属,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笼罩在的场一族的头上数百年的阴影,可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的酸与就在他们的面前,当家居然要撤出去吗?
“啊,我知道。”的场静司站在最前端,背影依然挺直,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山腹中的阴影上,连习惯的笑容都不记得维持,说出的话语却无比笃定。
“没关系的,先撤出去。”的场静司用力掐紧了掌心,再一次重复道。
……
夏目贵志知道日暮时分在才村子唯一的旅馆中醒了过来。
将沉的夕阳将室内的陈设变得模糊不清,少年刚刚睁开眼睛,额头就被一只手掌摸了一下。
“……久哥。”夏目贵志自责的垂了垂眼睛。
“你发烧了。”藤原久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担心的皱了皱眉,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柔和了神色,看向少年宽慰道:“酸与是中国的异兽,能够让人深陷于心中最恐惧的场景,你晚上也许还会做梦,不过不要怕,我去给你煮安神的药,吃些东西再睡。”
藤原久摸了摸少年的头,将猫咪老师塞到少年怀里就起身离开了和室。
夏目贵志抱着猫咪老师坐起来,转头看向支着腿坐在窗边看日落的长发男人,一瞬间又想到了那些让他现在还是非常难过的幻觉和在脑海里炸裂的一连串“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