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天璟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晦暗的眼神,失落道:“哦。”
简玉纱摆起招式,说:“既你要走,我便不急着教你用腿,今日还教你些拳法。”
她打了三招做示范,而项天璟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架木桩子。
简玉纱停了下来,朝项天璟看过去,他站在那处,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简玉纱不知道十六岁的郎君怎么会和六岁小孩儿一个性子。
她没和孩子打过交道,这会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项天璟。
两个人僵持着,简玉纱觉得时间有些长了,便开口说:“你今日不练了?”
项天璟这才抬头,问道:“我若常来,在姐姐心里,是不是就不会无足轻重了?”
他已经是个十六岁的郎君,不该说这种话。
简玉纱冷淡道:“你今日若不想练了,便回去吧。”
项天璟定定地看着简玉纱,眼神似要嵌在她脸上,道:“姐姐,阿卑今日来,本就是与你告别的。”
简玉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项天璟忍不住又问道:“此一去,不知道几时能回,姐姐没有一句话想问的么?”
简玉纱想了半天,才道:“你去哪里游学?”
项天璟答道:“金陵。”
简玉纱眉心一动:“金陵?”
项天璟期待着问道:“姐姐可是有相托之事?”
简玉纱自然是念及祖父之事,只是阿卑一个小小少年,又如何能解先帝定下的案件,她便道:“我亲舅舅一家在金陵,你若去,替我带一封家书过去倒也好。他们在金陵不算大富大贵之家,但毕竟是金陵人氏,处处熟稔,你若有麻烦之处,也可求助他们。”
项天璟说:“好,我替姐姐带家书过去。”
简玉纱回去厅里,找了笔墨,书信一封,交给项天璟。
项天璟收了家书,缓缓旋身,背对着简玉纱,说:“姐姐,我走了。”
简玉纱颔首:“你去吧。”
项天璟低声喃喃:“竟一点儿也不想么……”
简玉纱未听清,问道:“什么?”
项天璟回头,抓着简玉纱的手臂,便咬了一口,咬完就跑。
等简玉纱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有手臂上的牙印了。
少年的牙齿生得齐整,两个半圈儿,像两瓣弯月。
简玉纱蹙眉:“这臭小子……”
小孩儿难缠。
这是简玉纱离开武馆的时候,唯一的想法。
索性他要去金陵游学,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简玉纱便懒得同他计较了。
次日,便该回营中训练,但简玉纱没有来月事,便是闵恩衍去营卫。
简玉纱睡了好觉,一早起来,手臂上牙印还在,虽浅了许多,却也让她想起了昨日阿卑咬她的呆样儿,简玉纱不由一笑,去梳洗了。
闵家大门口,闵恩衍垂头丧气地准备打马去营卫,陆宁通已经衣冠整整地在门口等着他了。
二人一对上眼,陆宁通便叫道:“闵恩衍,一起走吧。”
闵恩衍半推半就说:“走吧。”
陆宁通脸上挂着怪异的冷笑,和闵恩衍一同往营卫里去。
“他们”的区别太明显,他早就该辨别出来了。
第六十章
陆宁通与闵恩衍同行至营卫的路上, 他一反常态,匀速骑马,沉默寡言。
昨儿休息的一日里, 陆宁通将买回去的“志怪”话本看了遍。
精怪鬼神一类,他原是不信,遂也不觉老虎精一说就是真的。
但志怪里有一则故事,让他有了新猜想。
故事里说,村里有一户农家贫穷, 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因养不起孩子,便送走了其中一个。
后来孩子长到五六岁,农户家里条件改善, 便将家里留下的孩子送去读私塾。
偏不巧,被送出去的孩子养父母双亡,又被送回来了。
农户家中供养不起两个儿子读书,更何况以后两个孩子还要娶妇生子。
夫妻二人便让两个孩子装作一个人,逢单日,叫哥哥出去读书, 逢双日叫弟弟出去读书。
后来孩子长大结婚,共娶一妇, 省下了一份聘资。
直到新妇肚里有了孩子,双胞胎弟兄俩谁都觉得自己是孩子亲爹,这才闹翻了,去衙门打官司, 将事情暴露出来,惊诧了邻里。
陆宁通以为,闵恩衍和虎哥的古怪之处, 和志怪里的故事肯定异曲同工。
他的虎哥,另有“其人”。
至于其中详细缘故,他就不知晓了。
但他终究会知晓的。
闵恩衍不如他虎哥聪明,略一下钩子,闵恩衍便会露出马脚。
陆宁通和上回一样,拿银钱做引子,与闵恩衍聊了起来:“闵恩衍,三千两银子的事,你这次总该想起来了吧?”
闵恩衍大吃一惊:“三千两银子?!”
简玉纱竟然背着他赚取这么多银钱,却一声不吱!
陆宁通曼声道:“是啊,三千两银子,今日你能得出答案,就归你了。你若得不出答案,我可不跟你讲情分。”
闵恩衍忽然勒住缰绳不走了。
陆宁通问道:“怎么不走了?”
闵恩衍脸色怪异道:“宁通,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些急事,我先回去一趟,你去营卫里帮我打个招呼。我家去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