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实在太无聊,大部分人都盼着赶紧出门写生。
江诉声提前半个月收拾好了东西,最近多雨,他装了两把伞,一把给自己,一把给沈听澜。
学生们都盼着晴天多一些,尤其是出去写生的这段时间。可是天气似乎在与他们故意作对,好不容易等到出发,天边却堆了层铅色的云翳,云中酝酿着雨。
画室租了车送他们去十渡,江诉声撂下东西,一坐到座位上就开始感慨:“这雨应该快点下,越快越好,等我们到十渡它就下完。到时候可以四处转悠转悠。”
沈听澜靠着座椅,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问:“如果到十渡雨还没下完呢?”
“那我就在屋子里画你。”江诉声轻轻说,“风景好看,你也好看。”
沈听澜就笑:“那我宁愿这场雨不停了,让你天天在屋里画我。”
“行。那我每天都要画不同的你,睡觉时候的你、发呆时候的你、微笑时候的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嘿——,这话我爱听。”沈听澜把外套脱下来,把它盖到了自己和江诉声腿上。借着这件薄薄上衣的遮挡,沈听澜偷偷去牵江诉声的手。
车刚起步,空调的冷风还没有完全起作用,车厢燥热得像个微波炉。江诉声的手上覆了层细汗,他手指弯着,时不时挠一下沈听澜的掌心,如同一尾来回游曳的鱼。新长出来的指甲触在皮肤,连同心都痒起来。
沈听澜一下握住了江诉声的那几根手指,不让它们再作祟下去。江诉声低笑,稍微侧目去望沈听澜。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黑色的眼眸像墨色的山,眼白则是清灵灵的水,俨然是幅山水画了。
沈听澜被瞧得不好意思,握住江诉声的手不再理他,偏头眺望窗外。
雨还没有下,道边的几家商铺已开了门,赶时间上学的学生将车子骑得飞快,清晨遛狗的老太太手里慢悠悠晃着一把伞。
车子渐渐驶出闹市,越走人迹越少,环境越僻静。北京西南接连太行山脉,这一带多山。山不高,左右不超过一二百米,但数量很多。宛如起伏的海浪,一层叠着一层。公路在这些青色的山间蜿蜒蛇行,是细细的弯曲的一条。
画室里有人没见过这样成片的山,扒着窗户喊:“有山,有山!”
旁人则嫌大惊小怪:“这山都太矮了,不够看。”
“山上还有田呢!”
这边山势较平,合适的地方都被当地人开垦成田。只不过有些田不再是方方正正的,因地形限制,扭成了平行四边形。农作物在形状歪歪的田中生长,穗子向上朝着太阳。
沈听澜也在看山,这些矮山大多只生长灌木,真正的树很少。裸露出来的褐色岩石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坚硬痕迹,那是数千年的风雨和阳光留下来的深刻记号,有种粗狂的美感。
沈听澜忽然手痒,想把自己眼睛看到景色画到纸上。只可惜画画用的东西都撞在行李舱,不在身边。他左手拉着江诉声,于是用右手摸出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对着山拍下了一串照片。
等有时间,可以从这些照片里挑些来画。
江诉声见了,腾出一只手对着山拍照。车在行驶的过程中难免不稳,他想着多拍些照片,给沈听澜看,保不齐自己这里就有他喜欢的呢?
江诉声总想着让沈听澜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仿佛已经印在了潜意识里头。只要沈听澜高兴,他便成倍的快乐和满足。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心理,怪不得有句话叫热恋中的人都没智商。脑子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另一个人的身影占去了,几乎所有的智商都用来予他欢喜,人自然痴呆。
但江诉声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还挺享受这个过程,追求爱情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听澜发现江诉声也在拍照片,想着是江诉声喜欢。他就格外留心路过的风景,发现好看的,就趁机拍下来。
他们这样不声不响地拍了一路的山。车进入十渡范围后,黄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在车窗,又急又密,把一切景色都朦胧了,外头的山成了大片点缀着青色的褐。
“怎么这时候下雨?”蒋淮扬翻出手机自带的天气预报,叫了声,“还要下到十二点多?存心给我添堵。”
有个女生说:“天气预报都不准,没准我们到了,雨也停了。”
蒋淮扬关掉天气预报:“那我可借您吉言。”
事实证明,这次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他们赶到那家农家院,天还没放晴。不过雨势变小,豆大的雨点子被引力拉成细细的线,落地的声音都淅沥沥的,温柔不少。
众人顾不得打伞,拎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跑进门去。昨日晚上画室老师已经安排好每个人都房间,沈听澜和江诉声他们在顶楼。顶楼只有一间屋子,还是搭在屋顶角落的彩钢房。从前是储藏室,后来因为房屋不够,老板收拾出来,能多住下几位旅客就多住几位。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足够摆下六张床,住六个人。沈听澜他们四个,外加隔壁宿舍的两个人,提着东西爬上楼顶。
这边风景不错,四面都被山环绕着,不远处还有条小河。河上时不时有竹筏子划过。
刘老师叮嘱他们快些放好东西,到二楼吃中饭。沈听澜将吃饭视为人生一大快乐事,正要走,突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菜市场喇叭播放出的那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