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四被警察逮捕了。
他拐卖妇女,绑架和非法拘禁,唆使他人诈骗等诸多罪行,证据确凿。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陈阿四和他的碰瓷团伙,以及那个鳏夫老昆,全部被公安机关成功抓获。
华光燊仅凭着最后一丝坚强意志,克制住自己杀红眼的怒气,并没杀死那个恶徒。
但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也吃了十足苦头。他多处骨折,据说要在病床躺半年以上,才能下地行走。当然,即便他能爬起来,后半生也要在监狱中度过了。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灿烂。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金黄璀璨了,更映衬出碧蓝美好的晴空。
老何和其他被迫碰瓷的老人,还有那群乞讨的孩子们,都得救了。张所长也正努力帮他们,寻找着家人。何秀被赵薇和喵喵,从收容所接回家调养。这个历尽艰辛的姑娘,脸上终于有了浅浅笑容。
是啊,见到风暴之后的彩虹,会让人格外珍重团聚与安逸。
华光燊和左右被及时送进医院,因为他一直紧紧拽住她的手掌,不肯松开。所以,医生只好把他们安排在同一间病房。
艾国欣陪着这两个年轻人整个晚上。他和左右一起,听着华光燊高烧之下不断的呓语。
这个铁打的男人,在无意识中大哭、大笑和激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都是左右,像护住一个孩子般,紧紧将他抱在怀中。她呢喃着,安慰着他,轻轻拍着他后背,甚至为他唱着,并不熟练的摇篮曲。
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流着眼泪。她便陪着他,一起默默哭泣。
看看他们,艾国欣感慨万千。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啊,他们的心都被盛满了伤痕与痛苦回忆。而在茫茫人海中,能找到可以倾诉难过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艾国欣不想打扰他们,他就站在房门口,默默望着他们。累了的时候,他就靠在长椅上休憩一会儿。向一鹄不忍,几次想带老人回家休息,但都被他斩钉截铁拒绝了。
“这是他们的坎儿啊。一鹄,我不放心……”疲惫的老人,轻轻拍拍向一鹄的手背,摇摇头。
向一鹄遥望着相拥在一起的男女,他的心里有些庆幸,却又充满了酸楚。
“小右拯救了华光燊,可是……那头哈士奇,真的也能完成对小右的救赎吗?”他叹了口气,有些困惑。
“也许仅凭一个石头不行,或者一个烈火也不行。但……华光燊一定可以。如果,他能找回来全部的自己。一鹄,给他们一些时间吧。”艾国欣充满了信心,凝视着病房里的人。
夜深了,华光燊终于安静一些。他和左右躺在一张病床上,因为从那个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夜色中的银杏树林。树影婆娑,还有青涩的果香飘来,会让人心生宁静与温柔。
他拉着她的手,仿佛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自语着。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滇南做过三年卧底,为了寻找大毒枭厉忠良贩卖毒品的证据。我的搭档,是个刚刚警校毕业的女警察。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她化名童昕。”
华光燊破碎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地被修补。那些零散的片段,也被迫映现在他面前。
时光,又一次随着回忆,而闪回着。
“烈火哥,谢谢你帮我挡酒。我叫童昕,你就叫我阿童好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了。”那个叫童昕的小舞女,笑得眉眼弯弯。
二十三岁的童昕,她眉清目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清澈透亮。她穿着一身亮闪闪的美人鱼舞裙,当着烈火的兄弟,大大方方却又小鸟依人般挽住他的胳膊。
没错,这是计划中的意外相遇。虽然,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上级硬塞给他的搭档。他宁愿要一个能打的兄弟,而非娇滴滴的小丫头。
这女孩子长得真漂亮,身材又好。引得在ktv包厢里喝酒划算的兄弟们,吹得口哨满天飞响。
他们的大哥叫烈火,一年前跟了滇南最厉害的走私大佬忠良哥。他有勇有谋,连着干了好几件漂亮活儿。他出手狠厉,又特别义气,深得厉忠良的器重,和兄弟们的拥戴。如今,烈火哥已经成为忠良集团的第三号人物。
可惜,这位特爷们儿的钢铁男,似乎对女人就没啥兴趣。
厉忠良为了讨好烈火,给他送过好几个姑娘,结果人家理都不理。没辙,忠良哥又送去个娇滴滴的小白脸。结果直接被烈火,一脚踢出房间。从此,众人很确定,烈火哥更不喜欢男人,或者像女人的男人。
难得,这次烈火哥能看上个小舞女。看到她被大头骚扰,竟然出手相救单挑十几个人,还把大头给胖揍了一顿,让大头的脑袋肿到了名副其实。
一出英雄救美,让兄弟们都舒了一口气。大哥终于有了小嫂子,说明大哥还是喜欢女人的,这绝对算好事儿啊。大伙儿,以后一起去泡澡,就心里踏实了。
“以后,你要听我的,不许私自行动。”
当他们终于独处时,烈火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盯着童昕,气势汹汹。
后者挑眉,毫不客气,先给了他一拳:“凭什么?我们是搭档,你又不是我上级。最讨厌你们这种大男子主义,欠揍!”
他出乎意料,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她鼻尖:“你……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他话音未落,鼻梁上又猝不及防,挨了一拳,这下可好,直接鲜血长流了。
他恼羞成怒,扑过去三招致胜。他钳住她手臂,别在她背后。鼻血滴落在她的吊带背心上,热乎乎的。
“松手,很疼啊。”她无可奈何,呲牙投降。
“服不服?”他逼问,顺便用膝盖顶了下她后背,后者痛呼一声,眼泪都要掉出来。
“你大爷,还来真的啊,人家是女孩子。你是男人吗?松手!你松手!”童昕涨红了脸,痛不欲生:“再不松手,我要……要尿裤了……”
他一愣,立刻松了手。却被跳起来的女孩一个手肘,磕青了下巴。
“你!”他倒吸着冷气,吐着舌头。因为不小心,咬到了舌尖,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你他么外星来的吧?哪儿来的就哪儿去啊。跟你搭档,老子得英年早逝。”
“谁让你打不过我?”童昕跳到沙发上,这回换她居高临下:“兵不厌诈,烈火哥。对我客气点儿,说不好,哪天我会救你的命。憨货!”
“你还有点儿女人样儿吗?你叫我什么……”他气急败坏,扯了几张餐巾纸,堵住自己流血的鼻子。
他瘫倒在沙发里,喃喃自语道:“你是我的新搭档?见鬼,你来给我挖坟的吧。”
三个月后。
烈火骑着黑色机车,他后面坐着穿着红色吊带背心和破洞紧身牛仔裤的童昕。他们在追着一辆深蓝色越野车。摩托车与越野车都在密林中的公路上飞驰。
童昕一手抱紧烈火,一手拿着枪,对准越野车的轮胎,连打数枪。只听一声急促的刹车声,爆胎的越野车径直扎进了树丛,翻了个底儿朝天。
烈火一个急刹车,将摩托车停在越野车旁,童昕敏捷地跳下车,拿眼扫了扫驾驶室里艰难挣扎的外籍男人。
她舒了口气,打了个响指,朝着他眨着眼睛:“你还敢说我没用?如果没我,你能活捉住这头老狐狸?你早就暴露了,憨货!”
“喂,别没大没小的啊!小丫头片子。当心我削你!”烈火哼了一声,他把受伤的司机从驾驶室里薅出来:“既然抓到他了。我会和k联系,尽快把你撤回去。”
“凭什么?没有我,你搞得定吗?!”童昕诧异地摊手,摇摇头调侃着:“烈火哥,你需要我!别不好意思承认。我知道你暗恋我。”
“暗恋你个鬼。我不喜欢揍人和毒舌的女人,这两样,你全占了。你知道自己有多烦人吗?”烈火飞了个白眼过去,鄙视道:“有你在,我才碍手碍脚。赶紧撤。一个女孩子,哪儿危险你往哪儿扎,你傻啊!”
“那你呢,你不傻?后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吧。不疼了对吧!”她反唇相讥。
“我是警察!”他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
“我也是啊!”她趁机挽住他的胳膊,顺便一拳把他薅住的毒贩子,又打晕了过去。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应该保护女人。”他叹了口气,在她脑门上弹了个爆栗。
“你又不是我男人,要不,你收了我?如果,我真成你女人了,就听你的话,好不好?”她故意探过身子去,作势要亲他的脸颊。
烈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躲着,斩钉截铁道:“不好。我又不喜欢你!”
“滚!不会聊天就闭嘴啊。不然,老娘就打到你懂事为止。”她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捶他。
但她双掌中,却接到了一个带着火焰标志的头盔。
“给我的?”她转怒为喜:“哎呀,你也知道关心我了?”
她甩了甩又长又直的黑密头发,眨眨眼睛,带着一抹妩媚。
“废话,我开车,你头发都能飞过来,扎瞎我眼睛。女人,就是麻烦。”他嗤之以鼻。
一年后。
暴风雨的夜晚,他们站在芭蕉树下,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
“童昕,你必须服从命令,撤。趁他们,还没有找到我们。”烈火脸色阴沉,他手臂上缠着绷带,伤口很深,鲜血已经洇湿了纱布。
“不行,我一走,你就暴露了。我不可以让你陷入危险。”童昕坚决道:“要走,就一起走。”
“我不能走,明天一早,厉忠良就要和泰国m将军进行交易。人赃俱获,这是抓住他们的最好时机。”他固执道。
“你想过没有,这有可能是个圈套?”她唇瓣哆嗦着,因为冷,也因为深深的担忧。
“不赌一把,怎么知道结果?”他背对着风雨,费力地点燃一支香烟:“没有时间了。我跟厉忠良这条线将近三年时间。他已经动了,要逃到境外的念头。必须收网。童昕,你知道,如果这批毒品,如果流入境内。将会是什么后果?有多少家庭,会因此支离破碎?又有多少人,会被这批毒品害得丢掉性命?”
“我当然知道,我也是警察!我不怕死。我知道,保家卫国,就是军人的职责,随时随刻,都可能会面临牺牲,我从来不怕!可是……我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你死。不……”她流着泪,脸上亮晶晶的,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傻瓜,我死不了。”烈火狠狠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踩进了泥水间:“你先撤,等我回来。任务完成,我请你吃地道的铜锅涮肉。”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自己腰间一麻,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你……”他的嘴唇已经开始麻痹,只能怒视着她。
“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哪怕,用我的生命。”她抱住他,尽力把他放倒在枝叶密集的树下,让他靠着树干。
“鸿门宴,我替你去。”童昕用细白的手掌,擦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浅笑着。
“不……”他艰难挣扎。
“麻药的效果,会持续到四个小时后。烈火,我知道,这不是你真实的名字。就像,童昕也不是我的名字。没关系,我不用你记住我的名字,我的样子,和我的声音。我只要你记得。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她扔掉手中的注射器,又温柔地摸着他的脸颊,泪中带笑。
“其实,好想真的和你谈恋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够了。只不过,很遗憾,我们只在一起刚刚一年,实在不够久,来不及让你喜欢上我。如果,任务完成后,我们都还活着,就收了我吧,好不好?我愿意……为你做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孩子。”
童昕浅浅一笑,她捧着烈火的脸颊,轻轻在他额上印了一吻。然后,她毅然决然,骑着他的摩托车,戴着他送给她的头盔,绝尘而去。
他眼睁睁望着她身影,被雨水冲淡了,在黑暗中消失殆尽。他挣扎着,不受控制的身体滚在泥水中,双掌中松垮垮地握了满手的泥与树枝。
“童昕,回来,你回来。”他不断地重复着,挣扎着。
当烈火身上的麻药效果轻缓。他疯狂地驾车去寻找她。他手指颤抖着,一次又一次拨打着她的手机,但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的心被恐惧紧紧攥捏住。他又存着一线希望,或许……
“童昕,接电话,接电话。”他机械地念叨着。
他被黑暗与暴雨包围着,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映衬出他鬼一般苍白的脸,与失神空洞的眼眸。
直到,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火光冲天,让烈火呆若木鸡。他被迎面而来的线人九毛扑倒在路旁。那种不祥之感,就像一条阴险的毒蛇,狠狠咬住了他的心尖。
“不能去啊。哥!来不及了,小嫂子全都为了你,哥。你不能让她白死。你不能去……”九毛紧紧抱住烈火,死也不肯放手。
两个人滚在一起,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水。烈火终于没有力气了。他趴在雨水洼中,肩头不断地颤抖着。
九毛惊愣地发现。这个脾气暴躁,作风强悍的钢铁直男,已经泣不成声了。
“童昕,童昕。对不起,我救不了你。”痛不欲生的男人,狠狠捶着自己的脑袋。
“我来救你了,我救你。童昕,我们约好的。要一起平安回家。我来……接你回家。”他站起身来,走得摇摇欲坠。
但这个男人,浑身包裹着的杀气腾腾,却像突然展开黑暗的羽翼,燃烧着越来越炽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