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静会方丈和阿爹在寺里一起吃过午饭后,山上太阳明媚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我昨日落水受的那点风寒也一股脑给晒没了。
我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之后,又伸了伸懒腰,一个人将白云寺上上下下溜达了个遍,还是没有看见荣玉小和尚的身影。
莫不是被静会方丈罚禁闭了?
我想去问问静会方丈,可是阿爹与静会方丈两人自饭后便一直在后院的亭子里嘀嘀咕咕地谈事情,阿爹禁止我去打扰他们。
寺里众僧已经开始午休了,我一个人在寺内转来转去觉得甚是无趣,于是决定去梅花林走一走,看看阿娘陪她说说话。
当然,我也有一点点私心啦。我想求阿娘保佑我和董公子早日修成正果。
若是阿爹在场听到的话,眉头又该皱很高了。
梅花山层峦叠嶂绵延不绝,因漫山遍野的腊梅而得名,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梅花山山顶上有一片极大的梅花林,那儿的梅花在早冬里开的洁白似瑞雪。
阿爹以往都是在清明节和上元节的时候带我上山祭拜阿娘,那时节梅花山上的梅花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所以关于它冬天的美景,我大部分都是听静会方丈和荣玉说的。
静会方丈还告诉我说因为阿娘生前最爱那片雪白的梅海,所以后来阿爹便将她葬于了此处。
山上前几天刚刚下了场大雪,背阴处的积雪终日不见太阳难以融化,通往山顶的每一层台阶上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我怕不小心脚下滑倒摔下去,尸骨无存,我阿爹怕是要哭死,于是双手提着衣裳小心翼翼的一级一级的往上爬。
爬了不过数十个台阶,忽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猫叫声,我回身望去,竟然是小黑在那眼巴巴地朝我喵喵叫着。
小黑是几年前我在山下捡到的一只流浪猫,阿爹死活不许我带回家养,我只好让荣玉帮我在山上养着。
今日我只顾着找荣玉了,竟然忘记了它,没想到它还是跟来了。
我弯腰把它抱在怀里,拍掉爪子上脏兮兮的雪泥。好几个月不见,小黑这次见到我格外的亲昵,在我怀里不停地蹭来蹭去撒着娇。
我本来正愁上山路上寂寂寥寥的,如今有小黑陪着打发寂寞也是不错,只是可惜它不会说话。
如果小黑会说话,我很想问问它知不知道荣玉去哪儿了。以前只要见到小黑抬眼就一定会见到荣玉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可是现在我怀里抱着小黑却不知道荣玉去哪儿了。
没有荣玉的山上真的好无聊。
等下回去一定要问问静会方丈荣玉去哪儿了。
我抱着小黑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了梅花林,从远处望去这梅林里的梅花正开的皑皑,似瑞雪一般兆丰年。
我突然矫情地想起那些文人墨客口中所言的“踏雪寻梅”,不知道我现在这般情形算不算是附庸风雅了。只要一想到我的阿娘就长眠于这片静谧的梅海,我的心中就对它生出无限的亲切之感。
阿娘的墓碑被这片梅海温柔地环抱着,石碑上有阿爹亲手刻的字—“李清言爱妻之墓”。墓碑前扑簌簌地飘落着梅花花瓣,梅花花瓣与地上的白雪很快的融为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远远的看过去倒分不清哪一处是梅花哪一处是白雪了。
以前阿爹为了能够时常陪伴阿娘,便在梅林里搭了一个小木屋,每每学堂下学后便偷偷撇下我自己一个人上来,第二天一早再满身风霜的回去。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曾趴在门缝里偷偷看着他独自一人孤寂着身影在月光下踽踽上山,我抹着眼泪悄悄给他留好门,第二天一早我又缩在被窝里听见他推门的声音然后再佯装睡的很沉很沉。
小木屋里贮藏了很多阿爹亲手酿的梅花酿,白云寺乃佛门之地最是忌讳,所以阿爹从不将酒带下山去。当然,也不许我馋嘴多饮半滴。
但是今天我想在这偷偷陪阿娘小酌几杯。反正阿爹不会知道。
我拍了拍小黑的屁股,它很识相的从我怀里跳了下去。
平时除了阿爹和我几乎不会有人找到这儿来,所以小木屋的门扉仅仅被阿爹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系着。
我走到门前很快的就将其解了开来,小木屋内的摆设数十年如一日,一张简陋的床,几本久远的书,角落里安安稳稳地堆放着陈年的梅花老酿,一尘不染。一看便是时常有人打扫。
我从角落里胡乱地拿了壶酒抱在怀里,又顺手拿了个草垫子,再轻手轻脚地关上小木屋。
我看见阿娘的墓前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束剪好的新鲜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