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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知眠打开图稿看了下,眉头微皱:【明天就交,你今天才给我?】
    这是老师上周给他们俩的任务,她中途催过一次,对方说还在画,没想到等到deadline了才给她。
    【不好意思,我前几天在忙家里的事,就耽误了呀,你今晚熬夜画一下又不是来不及,反正你速度很快。】对方解释得冠冕堂皇。
    “……”
    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发生了,前两次她还觉得可能是巧合,但是这次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对方背后的心思。
    知眠一整天情绪都不高,此刻这件事加进来,让她更加烦了。
    她懒得争论,锁上手机屏幕,对身旁的人道:
    “段灼,我有事……要先回家。”
    正和旁人说话的段灼停下口中的话,问:“怎么了。”
    他向来不会感兴趣她工作的事,她只简单道:“明天交稿,我要赶回去画。”
    他摩挲着酒杯,反应了几秒,“就工作室的那个兼职?那么着急?”
    “嗯。”
    “这么缺钱?”
    她愣愣地抬起头看他。
    段灼看着她辛苦的模样,身子俯近她,抬手揉了下她后脑勺,注视着她的水眸,嗓音低沉缱绻:
    “兼职辞了,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第五章
    “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他话落,知眠心中五味陈杂。
    他说得轻轻松松的。
    也不问问她遇到了什么事,她需要什么。
    钱的确有效,但却不是她此刻最想要的。
    半晌,知眠只道:“我不缺钱,现在有个稿子要我今晚完成,我必须得走。”
    她执意如此,男人末了开口:
    “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今晚他是主角,他走了算怎么一回事,“要不然我让程立哥送我回去吧。”
    “也行。”
    段灼的指尖在她掌心勾了下,压低声音:“让他送你回家。”
    话中富有深意。
    知眠脑中飞快闪过什么,旁边就传来诸葛宇调侃的声音:“小段,你拉着女朋友讲悄悄话,当众秀恩爱啊!太过分了!”
    许多人闻声看了过来。
    知眠起身,对男人道:“我走了。”
    “嗯。”
    她转头和在座的打了声招呼,有人讶异:“什么事这么着急,嫂子你再喝两杯啊?”
    她道:“不了,工作上有点事。”
    “你不是还在上学吗?”
    “是平时的兼职。”
    “噢,这样啊……”
    待知眠走后,诸葛宇凑到段灼旁边,“你是不是虐待人家小酒了,不给生活费,她自己还需要出去兼职赚钱?”
    段灼冰冷的眼风扫了过去,“你觉得呢?”
    他想到他这几月转到女孩卡里的钱,她都没动,问她她就说自己挣得够花。
    诸葛宇摸了摸下巴,笑,“你家妹妹真好,想起以前我的几个前女友,恨不得让我天天给她们买名牌,榨干我的钱包,真想不通我都遇到什么样的。”
    段灼扯起嘴角,“这还想不通?”
    “什么意思?”
    司马诚凑了过来:“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诸葛宇:“滚。”
    -
    知眠走出酒店,看到黑色宾利已经在此等待。上了车,说了回蕉星洲后,她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看向窗外的夜景。
    思绪纷扰。
    回忆交织。
    她不知不觉想起七年前,霖城只是个普通的城市,经济刚刚起步,还没有如此繁华绚丽。
    那年——
    她也才刚刚遇到段灼。
    那是准备上初三的暑假,父母离开人世,如同被踢皮球般在三个亲戚家踢来踢去的知眠,拿着仅有的三百块钱,逃离了五年以来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带出来的行李,只有几本课本,几件夏装,母亲最喜欢的一本茶叶品鉴书,和父亲在一次南极科考中带回来给她的珊瑚形状的小石头。
    她跑了出来,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到处乱撞,如同初生的牛犊,懵懂而无畏。
    她觉得不会再有比以前更加卑微战兢的日子了。
    她就是死,也不想死在那群亲戚家里。
    住不起宾馆,她走到一个老旧小区,看到一家门前贴着招租信息,立刻找了上去。
    房东大姨刚开始看她年纪小,还以为哪来的小屁孩来闹着玩,给了她片西瓜,“小孩子赶紧回家啊。”
    她急忙把折叠好的钱一张张从钱袋里掏出来:
    “阿姨,我有钱!”
    她仰着脸,一脸坚定:“我要租,先租一个月,可以吗?”
    她编了个谎,说是来霖城找亲戚,亲戚在外地有事,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租个房子,过段时间就来接她。
    她租到了一间二十平的小房间,可是她只有三百块,连租第二个月的钱都没有,也没钱上学。
    她要找个地方赚钱,然而没有一处愿意要她这个未成年劳动力。
    当时穷到兜里只剩下二十块,连饭都要吃不起,她不敢去找警察,生怕又被送回亲戚家,最后走到绝路,她只能去行乞。
    她学习天桥上乞讨的人,拿了个纸板,写上自己的遭遇。
    有次她乞讨了一天,只吃了一个馒头,晚上她来到一条夜市街,有很多家大排档摆在马路边的街道上,她拿着纸板,走到一家大排档里,一桌桌轻声问过去。
    前几桌懒得搭理,直到一桌坐着比她年纪稍大的几个社会青年,空酒瓶摆了半桌,他们听到她向他们乞讨的声音,竟停下话看她。
    其中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生打量着长得格外标志的她,咬着烟问:“小妹妹,和哥哥说下,你几岁啊?”
    知眠看着他不太面善的样子,犹豫改口:“15岁。”
    红头发眼睛一眯,“呦,这么小啊,还未成年。”
    身旁的几个小弟跟着笑了:“咱们东哥不就喜欢嫩的吗?”
    知眠怔怔地看着他们,如小鹿遇到一群豺狼。
    红头发朝她招手,让她过来,就给她钱。
    知眠察觉到了不对劲,握紧纸板,突然后悔问到这桌,脑中飞快想着该怎么脱身。
    红头发不依不饶,“小妹妹,要不然你跟哥哥回家,我给你……”
    他话音未落,一根筷子猝不及防扔到他脸上。
    “我操,哪个傻逼!”红头发疼得捂住额头,转头看向飞来筷子的隔壁桌——
    那里坐了三个男生。
    最右边,最靠近马路的少年,一身黑短袖、工装裤,手里把玩着一根筷子。
    他懒懒地靠在塑料椅里,长腿不受拘束地叉开,对上红头发的目光,勾唇:
    “不好意思,扔着玩儿的,刚好丢你脸上了。”
    这道歉一听就没有半点诚意。
    红头发看他拽成这样,恶狠狠指着他,“不是故意?你他妈谁信啊,给你爸爸道——”
    谁知第二根筷子又飞了过去。
    少年拖着腔“啊”了声,嘴角微弯,笑了:
    “这回你猜是不是故意的?”
    红头发怒火中烧,想站起来打人,却被旁边的兄弟拦下,不知提到什么“一中三人”“段灼”等字眼,红头发即刻变了脸色,不敢再叫嚣一句。
    少年面不改色偏开视线,落在一旁的女孩,下一刻,抬了抬下巴,懒洋洋开声:
    “那小孩儿——”
    知眠微愣。
    他在叫她?
    “把筷子给我捡过来。”
    他道。
    知眠反应过来,弯腰把滚落到她脚边的筷子拾起,犹豫了下,生怕红头发等人再找她麻烦,于是朝少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