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两人刚巧打了个照面。
目光对上的瞬间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程白才一笑,轻轻道一声:“谢谢褚医生了。”
褚贤文的神情有些奇异,定定注视了她片刻,道:“不客气。”
他走了出去。
躺在病床上的赵平章也注意到了程白,略带几分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小程儿来了啊。”
他说完又转头对冯琼道:“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冯琼略有几分犹豫,为着从昨晚到现在的惊魂,整个人都还有些惶惶难安,两只眼通红。
程白猜到赵平章有话要说。
她只宽慰冯琼:“师母放心,有什么问题我立刻叫您。”
冯琼终究是没说什么,出去了。
边斜想想也知道这场合自己在不合适,干脆也返身离开,去找褚贤文说话。
病房里就留师生二人。
程白拉过旁边的椅子,在病床前坐了下来。
赵平章穿着一身病号服躺在床上,灰白的头发散在两边,脸上平静极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昨晚吞下安眠yào自杀的人。
连声音都很平缓。
他道:“外头怎么样了?”
程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答:“跟计划的差不多。我跟您打赌,您还不相信。事实证明,您对所谓的‘人xing’,还是高估了一些。”
赵平章沉默。
程白从来是他最不一样的学生,这一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当年在学业上出类拔萃,更因为她对某些极端问题的回答往往出人意料,甚至让他萌生过这样的疑惑:这真是一个学法的人吗?
他想到这里,也想起了自己前一天晚上在倒出那一瓶安眠yào时,那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有时候生死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就不怕我一念之差,干脆真的一死了之呢?”
“您不会的。”程白微笑起来,拿起旁边果盘里的一个苹果,仔细地去皮,“十几年前的法律固然有缺陷,但只有人活着,有心却推动,才能改变。您还有师母,还有家庭。一死了之是懦夫的逃避,苟且偷生才是勇者所为。我知道,您从来是个有担当的人。”
赵平章终于不说话了。
这几日倒春寒,外面的天气始终yin沉沉的。
程白也不说话。
在一切已经接近尘埃落定的时候,在赵平章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最需要的不过是和缓的、能让他思考的安静。
她慢慢地削完了手里那个苹果,然后轻轻地将其搁在了果盘的一角,才起身告辞。
前段时间,边斜和姜明怀一人为程白讲了一个故事。
程白说,更喜欢边斜的那个。
但边斜真的没想过,有人真的能在现实里上演小说的剧情,将这一场游戏玩得出神入化。
医院。
自杀。
褚贤文。
报道。
魏了了。
一切的关键就在这一场自杀上。
如果没有自杀,舆论不至于反转。
它构成了后面一系列的逆转的基础。
但这一场“自杀”是事先策划好的。
仔细回想,边斜都不禁悚然,在跟程白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忍不住道:“程律现在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吗?”
程白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边斜道:“3·28案的舆论走向没比赵教授这案子好多少,我以为程律并没有对过往的事情释怀。”
“就算你说得对,可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程白并不承认自己现在有报复的快感,相反只有一种身为旁观者的冰冷讽刺,“施暴者终成受害者,曾经的受害者也能转头成为施暴者。本该是用法律能达成的结果,却一定要舆论的手段才能解决,不觉得可悲吗?”
毕竟所谓“法不责众”。
一定意义上讲,是人xing的挽歌,也是法律的悲哀。
人们的同情与愤怒,是两种最廉价的情绪,且往往息息相关,最容易被人挑动,被人利用。
尤其是他们自以为掌握了真相的时候。
可谁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策划。
这一次站在舆论yin影背后的是程白,但就连程白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站在她背后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