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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旧伤
    “春困秋乏嘛”刘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实打实的让段月潼眸子一寒。
    “那您注意休息。”段月潼仍旧莞尔,送江老夫人离席后坐了下来,田婶每次都是等到老夫人用过餐才会接着吃。
    “田婶”段月潼笑着问。“今天是又有花木送过来吗?”
    “对的呀”田婶笑着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嗯,门前不是还有一片空地么?”段月潼筷子尖上挑着一道清炒时蔬道。
    “对,下午是要送几棵树来的。”田婶一边吃饭,一边说。
    “是单管家买的吗?”段月潼漫不经心的问。
    “嗯。近十年来江家的苗木都是单管家买来的”。田婶与段月潼闲聊。
    下午三点多钟,几辆卡车停在江家老宅门口,几棵正在开放的凤凰树,摇摇晃晃走过庭院,落在东南角一早挖好的树坑里。
    段月潼向来只管落地后的事情,今天却格外留意送来的树木,甚至还凑上前去瞄了一眼单据。上面全是德文。
    “你能看得懂?”单管家指一指鄙夷的说。
    “不懂”段月潼悻悻然一笑走开了。
    得知江云狄要会老宅吃晚饭的消息,尿遁了一周多的江枫亭一下课就开着自己那辆闪酷的甲壳虫抵达了江家老宅。
    晚饭上桌的时候,江老夫人像是休息好了似的,精神异常饱满。江云狄一贯冷峻,吃饭的时候甚少说话,段月潼心里想着一些别的事,也没说话,江枫亭见大家都不说话,自己也没吭声。
    晚餐后,段月潼站在新重的一排凤凰树下发呆。江枫亭放轻脚步,一颠一颠的绕到段月潼的身后准备吓段月潼一跳的,结果刚刚走近,段月潼一个转身反手稳稳摁住江枫亭,她一动也不能动。
    “月潼姐,你怎么这么凶啊?”被抓疼的江枫亭哀嚎。
    “背后算计人,这都是哪学的?”段月潼放开江枫亭,浅浅一笑。
    “太不够意思了。”江枫亭哼唧“不过月潼姐,你这身手也太吓人了吧?”
    “这就叫吓人?”段月潼轻嗤。“你那些搏击术、防身术课都白学了?”
    “她?”江云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十次上课有九次都逃课了,只有一次不逃课还装肚子疼。”
    “人家真的是肚子疼嘛”江枫亭嘟囔着嘴,满心不乐意。
    “不会也挺好的”段月潼淡淡一笑。
    “像江家这样的大家庭,不会保护自己的人是很难立足的?”江云狄说着,摸了摸江枫亭的头顶。
    “月潼姐,你听听,我五叔一天天草木皆兵的。”江枫亭噘着嘴嘟囔。
    “他是真心为了你好。”段月潼莞尔一笑,随即收住。
    “那你的防身术是哪里学的?”江枫亭有口无心的问。“不如把你的老师介绍给我吧!”
    “枫亭”江云狄立即制止江枫亭。
    “没关系”段月潼身体一僵,但还是转了话头。她断然不是那种逢人就哭诉的祥林嫂式的人。那种人本身虽然足够悲惨,但也够讨人厌。“我的祖父是安建业,这个江少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嗯”沉默半晌,江云狄一个鼻音以作回应。
    “没什么的。”段月潼若有似无的回答。“老夫人认得我,再者上次在逸云轩,你不是也都听到了?”段月潼心里十分清楚江云狄在调查自己的身世,这话十足十的是在为江云狄开脱,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段月潼没细想。
    “吴清浣就是段月潼,这没什么不能说于人前的。”段月潼淡淡一笑。江云狄伸了伸手,抹去段月潼肩头的几片紫色凤凰花。这个动作惊呆了一旁的江枫亭,江云狄深入骨髓的洁癖,在洛城上流社会人尽皆知。
    “叫段月潼挺好的。”江云狄声音暖了些。“比吴清浣好听。不过为什么会改名叫做‘段月潼’呢?”
    “对啊,为什么啊月潼姐?”江枫亭收起情绪回答
    “提醒自己,不能因为他人的恶就丧失自己的本性。”段月潼收起笑容,眸子一深。
    “不丧失,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道很脏的,容不下干净人。”江云狄一切齿,没想到段月潼如此的单纯天真,甚至冥顽不灵,一丝失望从心头冉冉升起又扩散。
    十年来,江云狄靠着凌厉果敢的手段,杀伐决断打通江家在政商两界的渠道,明面上江家已做上了洛城的第一把交椅,背后更是一个权势不可估量的财阀。
    “能怎么样?”段月潼冷笑一声。“我段月潼站在这里,你江云狄看得透我么?可是你江云狄正在为自己商业上的那些肮脏手段自鸣得意呢,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月潼姐。你俩别一见面就掐架行吗?”江枫亭不敢劝江云狄,只得在一边急得跳脚。
    江云狄被说中心事,手臂上青筋暴起,闷声一拳砸在段月潼脸侧的书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少”段月潼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当你的手段和你讨厌的那个人如出一辙的时候,他的弱点就会成为你的弱点。你靠这个赢对手?”
    江云狄被激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内心里很抗拒段月潼的论调,但是她抓住的恰好就是关键。他追踪暗流的人十年了,他隐蔽,对方比他更隐蔽,他能想到的办法对方似乎也在用。
    “我为什么看不透你?”江云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因为你太自负”段月潼盯着江云狄的眼睛,眼里没有一丝怯懦。“百样人生中,你只见过一种,便觉得自己摸透了人性。但我段月潼偏就不是你所知的那种人,我内心的坚持在你看幼稚又单纯,我的冷漠在你看来毫无道理且太过任性。我所做的选择异于常人让你捉摸不透,因为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看过我这个角度的人生。”
    江云狄的眼神一寸一寸褪去光芒。直到失色,十年前江云狄被至亲的陷害,困在暗流的一个小岛上,被土狼围攻,他们的本意是想让他死的,死之前还要看看洛城一时无两的青年才俊,如何在恶犬之间挣扎,那时与江云狄一起的青年男子两个人互相扶持拼死逃了出来。
    那以后江云狄的心里,便再没有了阳光与温暖。甚至嘴边的笑意,也一并交给那黑暗了。是以,当见到段月潼在码头上拼尽全力去救宋风雅的时候,他被震撼了。
    江云狄的身体一点一点沉下去,段月潼努力地扶住她。
    “五叔,五叔。”江枫亭一看江云狄倒了下去,吓得哭出声来。
    “江云狄,江云狄”段月潼后悔不已。看着蜷缩下去的江云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段月潼拼命道歉。江云狄捂着心大声喘气。
    “快去叫人,叫人”段月潼推一把江枫亭,反应过来的江枫亭撒腿就跑。
    很快,江云狄被抬到了三楼的卧室里放平,刘剑云闻讯赶来,段月潼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外看着人进进出出不知所措。
    “丫头”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江老夫人缓缓开口。“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对不起。”段月潼掩口哭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小时后,江云狄终于苏醒。刘剑云拎着医药箱走出来。
    “老夫人安心,江少没什么大事。”刘剑云一出来就安抚江老夫人。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刘剑云话是对着江老夫人说的,眼神却在打量段月潼。
    浑身冰透的段月潼什么不说,愣愣地站在那里。江老夫人拄着拐,走进江云狄的卧室里,看见江云狄脸色已经逐渐恢复正常,心中稍安。
    “他,这是怎么了?”段月潼回神。
    “老毛病了,受点刺激就这样。”刘剑云淡淡回答。
    “不能根治吗?”段月潼接着问。
    “心病”刘剑云不苟言笑。“进去看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月潼一脸忐忑地走进江云狄的卧室,江云狄脸色一转几个服侍的人纷纷撤了出去,老夫人也走了出去。江云狄铁青着脸,看着站在当地的段月潼,长久地沉默。
    “过来”江云狄一声低喝。猝不及防的段月潼先是吓得一哆嗦,接着一声释然般的叹息倾吐出来。
    “叫你过来,没听见?”江云狄低吼一声。
    “你能好好说话吗?”段月潼眉心一拧,走到江云狄的床边坐下。
    “刚才吐气是什么意思?我生病你狠受用?”江云狄板着一张脸问。段月潼一瞬不瞬看着江云狄,一句话不说。
    “脾气发完了?”半晌的沉默过后。段月潼开口。
    “把我气成这样,你不觉得自责?”江云狄反问。
    “我是很自责”段月潼直言。“早知道你也是那种听不得真话的人,打死我都不会说那些话的。”
    “意思还是我的错了?”江云狄怒极反笑。
    “我的错”段月潼淡淡的。“高估你了”
    “你!”江云狄顺势抄起手,准备一掌拍向段月潼的,遇上她不惊不惧的眼神,脾气已全没了。
    “你没事了吧?”段月潼的声音柔柔的。
    “嗯,一般过来了就没事了。”想他江云狄何曾给过什么人解释呢?
    “明早能出门吗?”段月潼声音一柔。
    “有事?”江云狄问。
    “给你变个戏法,哄你开心。”段月潼嘴角牵出一个微笑来看着江云狄。
    “为什么要哄我开心?”江云狄的声音柔了下来。
    “因为你好哄。”段月潼莞尔一笑。
    “段月潼”江云狄怒极反笑。“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敢像你似的这么对我。”
    “那恭喜你,从此以后就有了。”段月潼淡淡一笑收尾,起身就要走。
    “我让你走了!”江云狄眸子一缩,语气冷冽了几倍。段月潼骤然回头,厌恶的看着江云狄不说一句话。
    “对不起”江云狄第一次跟一个女生道歉。
    “江少”段月潼淡淡开口。“你那样的冷性子,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近你。”
    “你好好跟我说话的话,我不会这般冷性子。”江云狄心里一柔,嘴上的语气也变得柔和。
    “对不起”段月潼低下头。“是我不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一声道歉,瞬间将江云狄的心揪起来。
    “没有苦衷”段月潼抽泣。“我这些年学了一身的坏毛病,我本意是不想伤害你的,可我还是这样做了。”
    这一声告白,像一个焦雷一样炸响在江云狄的头顶。一种痛惜的感觉油然而生,江云狄一把将段月潼拉进怀里。
    “好,我知道了。我不生你的气,以后跟你好好说话。”江云狄无比温柔的抚摸着段月潼的长发,“是我错怪了你,今天你说的那些话,解开了我十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其实我应该感谢你的。”
    一个人心里装满了苦,得多少甜才能装满啊?不,或许只要有一丝甜就够了。那个夜晚,段月潼心里那些牢不可摧的东西开始悄然崩塌,她内心秉持的信念也短暂的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