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条下肚,沈夫人欲谴婆子去林家报信,却被温婉拦住“一众人贩子还未抓着,等这事儿了了再回去不迟。若急急回了,我怕连累家人,还望伯娘再容我坐些时辰。”
沈掌柜点头,深以为然。
沈夫人只得叹口气转头吩咐丫鬟“给林娘子烧锅热水再拿身干净衣裳,若时辰还早便带她去客房眯一会儿。”
温婉忙起身又朝她弯腰行了大礼。
沈夫人忙伸手扶她,笑眯眯道“你这孩子,总这般客套做什么?你给我送的那些个衣裳鞋袜、腊肉吃食我可没朝你道过谢。”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不过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人心换人心罢了。
日暮西斜时,言秋才满头大汗回了。他朝沈掌柜夫妇躬身行礼后,才擦着额上细汗笑道“甫一报官,衙门就派了衙役去客栈拿人,寻了半晌也未找着林娘子说的那两个婆子。”
说到这他挠了挠头,秀气的脸上浮现出笑“我原以为那人贩子精明早跑了,不成想林娘子找的那两个泼皮无赖也是人贩子!”
沈掌柜和沈夫人面面相觑,言秋却接着道“衙役在破庙找着他们时,那俩泼皮早给人玩弄虐待完转卖给同村的老汉了!我瞧衙役还要去那山村拿人便没跟去,赶回来报信了。”
沈夫人便又合掌念了回佛,直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温婉这时已起了身,听丫鬟说言秋回了,当下急急来了堂屋“农舍那帮人可抓着了?”
等沈夫人招呼她一旁坐了,言秋才道“抓着了,一个没跑!我走时还听见衙役说今儿个夜里衙门就会严刑审问。要真是人贩子,秋后处斩没跑了!”
温婉点头,又问他“后门跟着我的那四个可抓着了?”
言秋却摇头“未曾,后门未寻着人,别处也没有。似人间蒸发一般,干干净净。”
温婉垂首默了半晌才琢磨明白,那几人可能出了什么变故跑了或死了。若活着,要么必在后门盯着她,要么必回去农舍报信了。
沈掌柜见她沉思不语,略一沉吟便与她道“你先我这里住一日陪陪你伯娘,明日一早若未出何变故,我再派人送你回去。至于你家里,且让他们再等一日吧!”
不等也没法子,若不小心被人贩子摸回了家中,一屋子老老少少还要不要活命?
温婉点头应了,扶着沈夫人自去用饭歇息。
因是州城,官府的效率还算高,至少在天黑前找到了那两个被温婉反卖掉的婆子。
此时那两个婆子正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狠,那小妮子是真狠!针扎在她们自个儿身上,她们才算知道痛了!这被拐卖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竟是连死都不能啊!
她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看到衙役她们不但不会避如蛇蝎,还会如见到再生父母一般感激涕零,惊喜万分。两个婆子急急爬过去,死死吊着两个衙役的裤腿嚎啕。
一众衙役看到这两个被打得半死不活,双腿俱断的婆子忍不由眼角抽了抽。头一回见着人贩子给自己作成这样儿的!天下奇闻哪!
“啊啊啊啊啊啊”胖婆子匍匐在衙役脚下泪如泉涌,可她发不出声,在衙役来的前一刻,那瘸腿老汉为了怕她们哭喊逃跑直接给她们舌头割了,腿也打折了。
瘦婆子也趴在一侧恨恨捶着黄土地,张着血肉模糊的嘴呜呜咽咽什么干娘婶子?什么受尽凌辱的小妾?什么十几个姐妹?她们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信了她的鬼话!
衙役们面面相觑如同看着一出闹剧,半晌才无奈摇着头将人拖死猪般拖走。那破茅草屋前花了大钱将人买来的老汉,只抄起锄头梗着脖子不肯,衙役们纷纷亮了刀才缩着脖子知晓怕了。
罢了,民不与官斗,可他少不得要找那两个收他钱的后生闹上一闹去!
次日一早,再次回到林家小院的温婉恍若隔世。她轻轻推开院门,院里只有宋婆子带着弯弯四处转悠。
温婉站在门口红了眼,迟迟迈不动步。那整日一张笑脸乐呵呵的胖婆子,不过三日怎能苍老佝偻至此?
“嬷嬷”温婉轻声叫她。
宋婆子似被定住一般,半晌,才慢吞吞回身泪如雨下“婉娘啊,你可算回了啊!”
饶是温婉咬了半日唇也没忍住满腔的心酸“嗯,回了!家里可好?”
宋婆子忍不住抬起满是厚茧的糙手粗粗抹了一把眼睛又去摸她的头发,喃喃道“这是吃了多少苦呀?瘦了,也黑了!”
见温婉笑着看她,又似被烫了手般抹泪道“老婆子逾矩了,夫人莫怪。”
温婉红着眼笑着从她手里抱过弯弯,见她也瘪着嘴满眼的泪,再忍不住轻轻在她脸颊一吻“可想死娘了。”
不料这句话却让她怀里的人发了大水,哇哇哭了半日。她娘再不回来,不止她爹,她大哥二哥也得去半条命啊!
见她哭得止不住,还一个劲儿打哭嗝,温婉却笑了“吃奶的小人儿,你还听懂了不成?就是听得懂你也得低调些,小心旁人给你当妖怪抓了去。”
林弯弯一哆嗦,泪盈于睫不敢哭了。这都啥时候了这人还吓她!太坏了有没有?
亲给弯弯喂了一回奶,又哄了许久将弯弯哄睡了,温婉才坐在灶房的矮凳上添着柴同宋婆子闲话。
“自你失踪那日起,老爷就疯了似的四处找你,找不着便去州府衙门口不喝不喝地守着。只等着衙役出公差拿人贩子,他好跟去寻你。几日下来,州城并邻里几个县城的人贩子都快被抓尽了!”宋婆子将料理干净的老母鸡放进陶罐里一面添着水一面回头与她道。
温婉听了半晌没说话,她早知他什么性子。
宋婆子只叹口气又道“昨日夜里才回来瞧了一回,知你没回来只灌了几口酒又急急忙忙走了。三日下来就换了副模样,寡言憔悴得很!”
那冷冰冰无半丝人气儿的眸子,莫说她,就是家中大郎二郎看见也惧怕得很。
温婉点头刚要说话,“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她朝思暮想的两个小人儿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