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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龙潭一梦(感谢十八子程士拼兮的
    芈凰浮浮沉沉飘在水中,无处落地,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前后两世那么久,梦里有许多久违的人在她眼前划过。
    “母亲……母亲!……”
    “凰儿,回来了!……我回来了,你别死……”
    朝夕宫的三生亭中,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可是任她怎么哭泣也叫不醒身穿织着八尾凤服被秋天浸凉的无名小湖浸泡地微微发胀的年轻女子。
    女人的脸惨白的就像是中秋圆月,那双与她相似的曼眸却再也睁不开了。
    “父王……父王……我要见父王!”
    楚王宫的寝殿外,七岁的小女孩死命挣扎,却被一个阴冷的婆子提在手中。
    那阴冷森寒的声音敲打在她耳边,仿佛是无情的鞭打,“长公主,别怪刘嬷嬷今日没有教你规矩!如今是深夜,大王和王妃休息了,就算是王后去了也要等明日,到时自然会有人去安排,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来人,送长公主回去!”
    “不,我要见父王!”
    无数的禁军随着老嬷嬷的命令如潮般涌来,将幼小的她与殿中的楚王隔绝开来,她被推搡倒地,重重地摔了一个跟头……
    画面悠的一转,再抬头时只见头顶上没有了可恶的刘嬷嬷,只有两株绿叶芭蕉树,随着微醺的夏风微微摇曳,烈日炎炎,知了蝉鸣,身后一扇圆窗大开,看起来有些眼熟。
    芈昭那张骄傲的小脸映入眼帘,柳眉倒竖,俯视着她,叉腰道:“本公主说过了,这些书简不是给你看的!”
    “来人,给我拿走!”
    “打!狠狠地打!”
    “让她知道书简不是她可以读的!”
    她忆起这地方,是上书房。
    此时书房外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对她拳打脚踢的的芈昭和她的跟班,而瘦小的她抱着的卷轴也被她们夺去,外加拳脚交加,司剑和司琴两人也被拖的远远的,一堆宫女寺人围着她们两,还有一些朝夕宫的宫人全部改投芈昭,对她们冷嘲热讽:“王后已经薨了,再没有什么王后,只有王妃!”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们的打骂声终于从耳边退去,夕阳西下,她安安静静地抱住自己,不说话,移开身子露出身后芭蕉树下垒着的三块小石。
    微微咧着青肿的小嘴看着它们安然无事地垒成一座小山,摸了摸,轻笑:“幸好你们还在!”
    “所以他会来的……”
    可是当她再抬起头来,整个上书房已经只剩她一人,她缓缓站起,想去找司剑她们,却怎么也找不到……
    沿着熟悉的木质走廊,登着小腿跑到尽头,信手握住描金的木门门闩,上面有潘太师写的勤学苦读的诗句,推开木门,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她读了八年的课堂。
    一排排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窗外芭蕉树的影子落在窗前暗影婆娑,哗哗的叶子在风里发声,窗明几净,堆叠着一摞摞竹简,有两个不大的男孩站在窗边打赌。
    各自骄傲。
    而她卑微。
    更不可能像芈昭一样打扮地像个美丽的公主,头上搽着茶油,唇上涂着口脂,娴雅无比地坐在课堂上,有时候看起来更像一个落迫的小宫女,跟在芈昭身后,进进出出,殷勤地伺候:“王妹,这是你的作业,做好了!潘太师夸你今日做的好呢!”
    “哼!”
    芈昭看都没看过一眼,“给我拿好!”
    “嗯!”
    芈凰高兴地抱好,得了芈昭一顿晚膳的赏赐,吃饱,在众人离去后,偷偷从抽屉里拿出太师每日讲的诗书礼记,点上一星油灯,窝在书架的角落里终于可以安然放心读上一夜。
    可能没人知道,这里是她这一生最喜欢的地方。
    在这里,她努力学习。
    心怀希望。
    时光斗转之间,每每扭头,她总能看到那矜傲无比的笑容在她眼前来回晃悠,骄傲地让人眼前忽地一亮。
    而另一个人默默低头坐在最后一排。
    又能让人目光悠地一暗。
    转眼间,天地俱暗。
    成了生与死的楚庸战场,所有人浴血奋战,可是等了将近三个多月的军粮无人送来,他们只能一边在野地觅食,一边绝望地等着国内援军的到来,可是他们迟迟没有到来。
    这最后一战,毛八父子九人,死了八人,杨蔚的手臂在封锁城门的时候被砍断,很多人战死疆场,连裹尸的马革,连掩埋的时间都没有,任野外的夜枭和苍鹰叼走,尸骨无存……
    她没日没夜地杀敌,每次睁开眼,满世界都是一片血色,战争无情吞噬着人命,而秦巴的联军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抗着断剑一路杀入庸国的国都。
    方才结束三年征战。
    还剑入鞘。
    期待以后。
    一封飞鸽传书从楚京一路传到庸地。
    一个男子一身千丝牡丹的宽袍玉服,头戴白玉金冠,俊颜含彰若彩,丰润的唇角始终挂着一丝雍容娴雅的浅笑,恍若身披霞光的天神一般缓缓走来。
    令人见之,心神向往。
    站在她的对面,轻轻抬起他高贵的手,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子,雍容涵雅地笑道,“凰儿,你怎么能不信我呢?……我说了,我们会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在一起……”
    “子琰……子琰……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所有的事情依然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再度发生?……”
    “那是因为你错了,傻瓜……”
    男子轻柔地摸着她的发顶,轻轻笑道,“你不听我的话……”
    ……
    女子看着眼前日日夜夜相伴的俊美无铸的男人,不断地摇头,她只是想坚持心底的坚持……可是令尹子般死了,楚王死了,前世的阴谋政变再度爆发,小里子死了,司剑也要死了……
    也许这就是政治,她终于懂了。
    泪水浸湿了眼角。
    染湿了衣襟。
    耳边一声声响起温柔的呼唤声,“凰儿,醒醒!……醒醒!……”
    芈凰从梦中缓缓睁开眼,缓缓地坐起身,然后扶着额头难受地叫了一声,“司琴?”
    “凰儿?”
    一个好久好久没有听过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个女人身穿一身八尾凤服起身走近床边,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一双曼眸看着她,轻柔地问道,“怎么,做恶梦了吗?”
    坐在床上的芈凰怔了怔,抬头只见一张相似的姝丽容颜映入她的眼里:母后不是过逝了吗?
    只是这双眼里盛满了柔弱,眼眶红肿,似乎刚刚伏案哭过,“母后?”
    “怎么了?”
    女人温柔地摸着她的发顶,指尖久违了的温度触及心底,温暖,轻声问道。
    隔着一世光阴,她看着无法追回的孙王后追问道,“父王欺负你了吗?”
    “没有啊……父王和母后好的很……”
    “母后脸上有脏东西吗?”
    “刚刚可能风迷了眼,所以眼睛有点疼……”
    年轻的女人轻笑,转过身,偷偷擦了擦眼泪,再转身时姝丽的容颜升起最美的笑容,看着这样抬头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眼中没有了天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看着她。
    看的她心虚又心疼。
    ……
    芈凰突然想起前世小时候,每每半夜惊醒,时常看见母后独自坐在窗边,伏案揉着眼眶,当时母后总说是她眼中进了沙子,就拿起帕子去擦。
    可是前世年幼的她当时不懂,这是她的母后哭了。
    因为极致想念她所爱的另一个人。
    “母后,你是不是哭了?”
    芈凰轻声反复问道。
    “母后,只是被沙子迷了眼,没有哭。”
    女人摇了摇头,拿着帕子又擦了擦眼角笑道。
    “不,母后,你是哭了。”
    芈凰坚定地说道,然后从床上缓缓起身,下床,走近……原本短小的身材在母亲面前迅速地长大,抽条,一夜成人……和她比肩,用手轻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不,母后,你为父王哭了……”
    女人惊讶地看着面前一点点在自己面前长大的女儿,摸了摸她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
    “凰儿,你这是怎么了?”
    “不过你长大了,原来是这般样子,真好看!……”
    女人抬手抚起她额前散落的流海,露出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峨眉曼目,轻笑,欢喜。
    “母后,不要再哭了,你忘记,你临走那一晚给我说的吗?”
    芈凰顶着一张相似的容颜看着她,走近她,一双冰凉的手拉着这双久违温暖的手继续道,“你说了,男人的话不要相信。”
    “哭泣没有用,所以父王不会回来……”
    “可是,我已经信了,怎么办?”
    女人终于痛哭地跌坐在上道,“你父王不要我们了……他只要我们孙家手中的兵权捍卫他的王权……”
    “那就拿走他最想要的兵权,他就会回来了……”芈凰说到。
    女人闻言微惊,不明白她怎么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只是摇头:“可是已经晚了,母后,不想再去争了。”
    “母后已经累了!”
    “母后只想休息……不想再见你父王了……”
    女人话落缓缓闭上了眼,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变成一具没有了生气的冰冷尸体突然破晓殿的华屋被大水“哗啦啦”地冲涮带走,朱红的门扉被大水冲跨。
    整个破晓殿被淹没在潮水中。
    无数的水流冲了进来,她想抓住母后的手,可是大水却将她们淹没,将她们一点点分开,她眼睁睁地再一次看着母后渐渐沉入湖底,母后脸上带着笑……
    或者说是解脱。
    冰冷的湖水冲进她的鼻腔,冲进她的眼眶,带走所有的泪水。
    她伸开手想抓住那个懦弱宁愿舍弃生命的女人,告诉她:她还有一个女儿,不是只有丈夫……
    可是她却随水越漂越远,远到她甚至连抓住她一缕长发都不能。
    暗潮来袭将她越卷越远,如果不做点什么,她也不知道将被冲向哪里……手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太阿剑,她一把抓住,一剑劈开漩涡的中心,劈出生死路。
    她的眼里,鼻腔里,喉咙里……
    被更多的水重重地呛了一口……
    “咳……咳……”
    握剑。
    回头。
    那个女人再也不在。
    肚子突然剧烈地阵痛着,绞杀着她的神经,将她唤醒,芈凰喘了喘气,才发现不过又是龙潭大梦一场。
    一手摸了摸微微阵痛的肚子,峨眉微皱,嘴唇发白,然后抬眸看着众人漂浮在水中,起起伏伏,周围有着各种蛇虫鼠蚁在陶管壁上爬过,或者从她们身边游过,她们渺小的就像一叶浮萍随波逐流。
    生命在暗潮中汹涌。
    河水长年埋在地下冰凉澈骨,对于身怀有孕的她简直冷的牙齿打颤,四肢冰冻,血液凝固,养由基负着司剑,阿信背着成贤儿,二人见她醒来高兴地指着前方的出口道,“殿下!再坚持一回,我们就可以离开河道了!……头上就是出口!”
    成贤儿趴在阿信的背上,虚弱地对她一笑,“芈凰,我们马上就成功了!”
    这一刻,没有一个人放弃。
    “嗯……”
    芈凰点头,她看到了。
    一手握紧手中剑,“咔嚓”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插入管道的岩壁中,定住身形,咬牙一手抓起管道上的突起,管道上方有一处出口,似乎是一个河口。
    些许的阳光洒落进来,让全身冰冷的她终于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她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这是生的机会。
    所有人兴奋地手脚并用,爬出河口,养由基和阿信,甚至司剑眼见于此,纷纷大喜道,“殿下,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我们逃出来了!”
    所有人在这一刻暴发出一阵欢呼,在汹涌的暗潮后,迎来了劫后余生。
    当阳光暖暖地洒在她的身上,秋老虎带来的地表炎热趋散着她身上的寒冷,躺在地上的女子终于笑了。
    谁会想到有一天。
    这座前世吃了她的白龙潭今生救了她?
    谁又能想的到?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大叫:“你个挨千刀的丫头,不听话!”
    这一刻,芈凰循声看向远处地平线奔来的一道紫色身影,轻笑,放心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