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敖子良对于子般刚才所说的陈晃查到的流民圈禁案和五万奴隶心中存疑,回了大房便对大房的管家问道,“听说今日外面发生了大案?”
“大人说的可是那个流民圈禁案?听雪儿小姐说,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一个郑国商贾在我楚国圈人。”大房管家闻言心底一紧,低头回道。
“可知道具体情况?据说他们在我楚国圈了五万人。”若敖子良沉吟一声。
“这个老奴不知情,要不老奴明日一早就叫人出去打听一下。”管家小心翼翼地回道。
“嗯,明早顺便把大公子也叫来,我有事跟他说。”若敖子良点点头。
这案子最好不要和他们若敖氏牵扯上什么关系,如果已经闹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他们若敖氏到不是怕什么事,只是就怕有人借这案子给他们若敖氏添些晦气,所以能减小影响就减小影响的好,最好更不要传进大王的耳朵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总得相互顾虑着。
管家恭敬地回道,“是,大人,那大人早点休息,想来这些事情应该影响不到我们若敖氏。”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我若敖氏虽然地位稳固,可不要阴沟里翻船了。”
若敖子良少有的语气严肃地强调道。
“是,还是大人想的周到,请大人放心,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刑狱司那边仔细去打听打听,不放过一丝消息。”
管家迅速地一点头,然后带上门规矩地退了出去,走到枫树林边的廊下对一个小厮低声说道,“去给大公子说一声,就说大人明早要见他,怕是要问有关流民圈禁案的。”
“是,管家。”
乘着漆黑的夜色,小厮打着灯笼穿过大房,进了苍狼阁,守门的老人将他放了进去,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原本灯火早就熄灭的苍狼阁,因为这敲门声“嘎吱”一声打开房门,睡在外间小榻上的小江和另外两个侍女快速地披上外衣,点了一盏油灯,走了出来,看着来人,压低声音问道,“谁啊?这大半夜的,大公子和少夫人都歇息了。”
“我是大管家身边的小厮,大管家让我来传个话,说大老爷明天早上要问一下大公子圈禁流民案的事情。”来人自报身份回道。
“好的,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给大公子说一声。”
小江迅速地举着灯火走向里屋边上,然后不久折了回来对报信的人说道,“大公子说他知道了。”
“是,小人先回去了,几位姐姐早点休息。”
来人点点头,就转身离开。
“嗯。”
和小江一起的两个侍女低声嘀咕道,“大老爷很少大半晚上的传话要找大公子,怎么今天这么晚派人传话来。”
“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明日大家都早点起来。”小江没有多想,只想到明日要早点起来伺候二人起身,三女正准备阖上门,可是若敖越椒却已经穿好了轻薄的夏衫,无声地从内间走了出来。
“姑爷?您不是和夫人睡下了吗?怎么又起来了?”小江问道。
“我去书房办事,不要吵着夫人。”若敖越椒穿着一身黑色锦衣走了出来。
“是!”
小江和两个侍女快速地点头,然后为他披上披风,打上灯笼,将他送了出去,一路上小江都在注意若敖越椒脸上的神情变化,总觉得夜姑爷心底事情很多,可是就是不给夫人说。
三人穿过苍狼阁的主屋,突然书房门前闪出一道黑影,把小江她们三女吓了一跳,若不是若敖越椒狠狠地断喝一声,差点大呼出声。
“闭嘴!全部退下!你跟我进来!”
“是,公子!”
小江想要提着灯笼举到来人面前,来人却往后侧了侧脸,身子藏在半黑暗的死角里,不让她照到他脸上的一脸血迹和伤痕,然后听到若敖越椒的命令和另外两个侍女为他们打开书房,点上油灯,见他们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转身离开书房。
离开的三女忍不住回头向书房望去。
“小江,小歌,你说刚才进去的是谁?身上好大一股血腥味……而且躲躲藏藏,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一个侍女犹豫的皱眉说道。
“柳儿,我看着身形隐约好像是闾大统领。”
小歌一脸害怕地道。
“不可能吧!”柳儿惊诧道。
“好了,你们两个小蹄子别说了,姑爷的事情,我们做奴婢的少多嘴,只要知道现在我们的好日子都是大公子给的就行!”小江柳眉倒竖地瞪了两个小蹄子一眼,二女连连点头,“嗯嗯,我们快回去吧!”
第二日,若敖府的大房中,若敖子良一早就又派人传若敖越椒过去。
周菁华一早听小江说是因为流民案的事情,担忧地看着他,若敖越椒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便径自去了主屋。
主屋里,若敖越椒大步而进,扬声喊道,“父亲!”
“来了,最近忙什么?昨日听菁华说,你最近都挺忙的,可是五城兵马司和虎贲禁军两头兼顾不暇?”若敖子良坐在上座关心道,一面命人为他准备早膳。
“这些日子因为兼了五城兵马司的职,所以手上事情多了一些。”若敖越椒谢过。
“别太幸苦了,有些事情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若敖子良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让他坐下,“一早用膳了没有,马上又要入宫了?没有的话,叫管家给你叫人再上一份!”
若敖越椒摇头,看了一眼躬身立在一边的管家温声道,“那就劳烦管家了。”
“大公子气了,那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管家闻言命人为父子二人摆好碗筷,上好早膳躬就出了花厅,只留父子二人单独述话。
“对了,为父准备今年之后就慢慢退下来,你这边呢……我们大房以后肯定是靠椒儿你撑着的,所以为父就想,把你调到我身边来,像禁军守夜这种事情,为父就打算交给其他人去做。”若敖子良徐徐说着他的打算。
“父亲,想把儿子调到司马府?”
若敖越椒闻言皱眉问道。
“是,如今的司马佐已经年老,为父就想让你早点熟悉一下我们司马府的运作,我这位置迟早要留给你的。”若敖子良喝了一口清粥,点头温声说道。
“可是孩儿如今身受大王隆恩,若是突然离去,恐怕大王会有所不便。”若敖越椒推辞道,低垂的目光闪过一丝凶光,握着筷子的大手紧握。
他一直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司马之职,而是那原本属于他们大房的令尹之位。
父亲,怎么就不明白?
这令尹之位本就该是他们大房的,是二房从他们手中抢走的!
“这个你交待一个妥贴的副手,把他提上来就好,为父呢,也是想早点享享清福,你和菁华也早点为我们大房开枝散叶,也不用那么辛苦……”若敖子良笑道,然后又命他也吃点菜。
“是,多谢父亲关心。”
若敖越椒颔首致谢,拿起筷子又夹了两片牛肉,可是只是意思了两口,完全没有心思。
“对了,椒儿,为父先前忘记问你了……”
若敖子良话锋突然一转,正要问话,管家从外面又进来,手中握着一卷竹简,于是他转头看向管家。
“大人,刚刚令尹大人那边截下了一道刑狱司庭理今日准备要上奏给大王的公函奏简,请您过目!”管家低头瞄了越椒一眼,然后双手呈上竹简。
“嗯!”
若敖子良接过奏简一看,本来和颜悦色的容颜顿时一变,一脸沉怒之色。
进来的管家似乎毫不意外,一直埋着头低伏作小,再没有吭声,只用余光扫向安稳坐在上座中的若敖子良。
耳边,“啪嗒”一声骤然响起竹简重重一阖的巨响声,只听一道拔高的声音响彻花厅,“椒儿,为父的司马府从没有过手大批庶民,可是为什么刑狱司弹劾你与五万之众流民圈禁案有关,还有一早老司徒那边也给我说过他司徒府也从来没有这么大批的奴隶徭役登记过,我且问你上次献给大王的那五万奴隶究竟是从何而来?”
若敖子良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脾气,就连一般的奴仆也很少刁难问责,出名的好脾气,这样的大声质问更是在几个公子身上少有。
管家闻言眉头一皱,然后只见大公子已经拉开椅子,“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然后抬头看向座上的若敖子良,正色道:“父亲,这件案子确实与孩儿有关,父亲要罚,便罚我吧。”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若敖子良怒然拍案而起,气愤地握着奏简的大手连连发抖,指着他。
“这陈晃在上面的写的什么?!若不是你二伯拦着,你今天就是一百个理由,也百口莫辩!”若敖子良气地团团转,一声大骂,他“碰”的一声把手中的竹简扔出,直直砸中他的面门,“你告诉我,你要五万之众的流民究竟想做什么?”
“造反不成?!”
二伯?
令尹子般会这么好心?
若敖越椒心底冷笑,穿着麻线的竹简当头砸来却不闪不避,麻线带着血断成两段,所有竹片“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而他以头点地说道,“孩儿不想造反,只是先前各家各户,哪家没有私自买过流民奴隶?又岂止我若敖氏一家?”
“你还有理了?”
若残子良见越椒拒不认错,更加大怒,管家着急地上前拉劝道,“大人息怒啊!”
“都是你们这些奴才平时维护着,你看看,他现在胆大妄为到了什么程度?啊!”若敖子良气地一脚踢中管家的胸口。
管家“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其余仆人见此,纷纷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剩下的都纷纷要给各房各主子去报信却被若敖子良喊住,“今天谁也不许出大房的门,这听到的话全部给我烂肚子里了,不然我将你们全部发卖出去!”
本来想要报信的全部站住脚。
面面相觑。
“把他们全部给我拘起来!”
若敖子良对管家命道。
“是,大人!”
管家聪明地从地上爬起,赶紧把所有人带出屋子,然后命侍卫将今天听到这些话的小厮婢女全部关进了柴房。
眼见所有人离去,若敖子良低着头,看着地上跪着的长子,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一般,再度开口,“你说,你究竟为何圈禁这么多的流民,若是为了菁华赎罪的忽弄话,就不要给为父说了!奏简中说,那郑国弦氏商行已经招供,五万流民,乃数年所得,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有了。”
“父亲,只是外面的人都说我若敖氏二房独大,儿子心有不甘我们大房输给二房,才以此法为我大房增加人手。”若敖越椒“碰碰”地叩头请罪道。
“我们大房何时输给二房了?又何时缺人了?我这个当家之主怎么没有听说?”若敖子良气地指责道,“何况我若敖氏谁强谁弱,不都是若敖氏的人?”
“儿子知道……所以儿子虽然收了这一批无家可归的流民,但是并没有想要造反,只是把他们发配到我若敖氏大房下面的农庄干活,多增加些粮食收益,所以这些年,我大房的各地收益与日俱增……”
这么大批奴隶如果说是从其他国买来的兵丁,那就更是大罪了,所以如果说成佃农,就会相对轻些。
“可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私自圈禁流民。市恩也是大罪!”
若敖子良闻言还是骂道。
“儿子后来也知道这样做法不对,在菁华的规劝下,我就把这些流民全部献给大王,想要作为赎罪……”若敖越椒跪在地上,又要磕头,可是头上血流不止,“所以儿子才在上次西郊讲武的时候把这些奴隶全部献给了大王,以示忠心,这些大王也是知道的。”
“所以无论如何请父亲不要因为儿子的愚蠢莽撞气坏了身子……”
若敖越椒话落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不断地磕头,不断地重复着,“儿子现在知道错了,所以请父亲责罚!……儿子绝无怨言!……“
良久,也不知道请了多少罪,磕了多少个头,那原来宽广干净的额头布满了血色,就连竹片渣子上沾着都是血,若敖子琰还要骂的话突然一顿,恍然间发现自己失手扔出的竹简,把长子砸的头破血流,目光微微闪过一丝不忍,再看向从小让他骄傲的长子,不断磕头认错。
一时间仿佛有千般话语无从开口。
若敖子良终于心不忍,大手一抬,“罢了,起来吧!此事,为父会为你想想法子……”
想着自己的儿子从小听话,也很争气,绝干不出这样胆大包天之事,背后一定是有哪个胆大枉为的奴才唆教才一时鬼迷了心窍,于是思忖说道,“不过这事终究是会惹祸上身,得有个人出来,不然必然影响你的仕途。我想这样大的主意必然也不是你一个人想的出来,你刚才也说是有人对你说我大房势弱,定是哪个狼子野心之徒唆使你干出这等事的,我若敖氏留不得这样的人,迟早会因他惹来大祸!”
越椒闻言伏在地上的大手紧握,就连父亲也觉得这叫“狼子野心”吗?于是说道,“多谢父亲着想……只是若是此事真因儿子真是影响了我若敖氏,直接把儿子推出去请罪好了,旦求不要连累他人!”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甚至带了两分泣音和虚弱,嘴唇发白,额头满是血色绽放,只是倒映在青砖上的一双如狼的双眼,清冷冷的,有几分瘆人。
若敖子良何时见过这样的长子,脸色微微一变,也顾不得再生气,赶紧扶起长子,忙对外面喊道,“来人,快传家里的大夫和御医!”
“是是,叫大夫还有御医。”
管家命人抬着担架进来。
事后,若敖子良想了又想,对管家道,“大公子身边有个闾一,怕是他做的这些胆大妄为之事,带坏了主子,就算不是他,他也有知情不报之罪。来人给我把闾一打杀了,以儆效尤!公子身边的一干人等全部换了,发卖出去!”
“是,大人!”
苍狼阁中,顿时一阵慌乱,小歌和柳儿她们看着被打杀的闾一害怕地道,“闾大统领,昨夜才回来,今日就被老爷打杀了,怕真是在外面做下了什么坏事。”
小江皱眉说道,“这事都别说了!”
当令尹子般听到大房的人回报的消息,只是冷笑一声,“大哥,还是心太善了,明知这样的假话,也能相信,不过是随便推出来的一个替罪羊罢了……”
“那令尹大人,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二房管家一边为他穿着五尾凤的官服,系好腰封,穿上五尾凤的官靴,最后整理好衣摆,一边小心地问道。
“大房那边的情况,你继续盯着吧,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我最后亲自处理。”令尹子般拿起侍女手中端着的托盘上的玉质笏板举步而出说道,“走吧,安排车马准备上朝。”
“是,大人。”
管家躬身当先倒退了出去,安排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