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敖氏在楚国地位超然,自一代雄主楚武王称王起,每一代令尹皆出于若敖氏。
楚国本是由各个部落联盟而成的新兴诸侯国,各个部落首领皆称为“敖”。而若敖氏乃诸敖之中,仅次于芈姓的第一大氏族,若敖氏第一任令尹,子文,传说乃猛虎喂养而生,性情豁达,有远见,曾几度毁家纾国,牺牲族人,耗尽家产,率领若敖六部,资助楚武王征伐四方,实行拓地灭国之策,最终开创楚国一统南部的千秋霸业,功勋卓著,无人能及。自楚武王称霸南方,奠定不世功勋之后,曾上书天下盟主周王索要爵位,周王拒不敕封,遂依子文建议,自立为王,与周王分王而治,成为当世八百诸侯列国中第一个史称为“王”的诸侯君主。
其后,楚武王为了削弱诸“敖”力量,加强楚国中央集权,成为诸大国中最强大的军事强国,在朝中设立令尹、司马,以分诸敖之权,感念若敖氏鼎力相助的同时,令若敖氏子弟长期担任令尹一职,并与若敖氏建立世代绝不相背的“双敖盟约”,且每任若敖氏令尹都有权力指定其继承人,与楚国王位同等,可世袭更替。
令尹,楚国握事者也,掌管一国之军政,手握一国之权柄,身处上位,可率臣民,对内主持国事,对外主持战争,总揽军政大权于一身。
可以说,这样权力无边的若敖氏就是楚国芈姓的第一家臣,一直捍卫着每一代楚国王室的正统和江山稳固。
君臣关系更是随着“双敖盟约”的缔结,坚不可摧,互为犄靠。
楚国方能占据最辽阔肥美的南方荆蛮之地,与当今大国晋国,齐国,吴国,秦国,巴蜀等国,位列天下诸侯国中的超品大国,即使曾经的霸主齐桓公在位时,也不敢正面交锋,其疆土领地更是直逼如今的霸主之国晋国,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大诸侯国。
传至这一代楚穆王,在若敖氏的相助下,终于逼宫上位,开始力图扭转楚国在与晋国城濮之败后的劣势,十八年来,不断逐鹿中原,先后灭江国,六国,蓼国,进一步控制了江淮地区(今安徽中、西部);并攻打迫使郑国与楚国求和;攻占陈国壶丘等地;平定斗宜西、仲归叛乱。
如今晚年的楚穆王因缠绵病榻,心有余处理朝政而力不足。这些年来,现任令尹,若敖子般,为国为君为民,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当然从另一个层面,如今的楚国前庭,可以说几乎就是若敖氏的天下,一半以上的文武大臣都是他提拔推荐上来的,而若敖氏的族人同时占据了朝中多个重要位置,其党羽更是遍布整个楚国上下。
若敖氏的权势,在现任令尹子般的手中可谓达到了顶峰至极的高度。
无人能及,名符其实的第一权臣,又手握若敖六部私军。
其实力足以撼动半个楚国。
对于如今的楚国臣民而言,他们的头上不仅有楚王芈姓一族,还有令尹若敖氏一族。
大街上随便走出一个若敖氏族人,别说百姓了,就算是王公氏族之中都有大批附庸之辈,向他们恭敬地行礼。
而作为若敖氏下一代指定继承人,子琰,那更是整个若敖氏乃至楚国“王太子”一般的存在,生来万人景仰,未来权倾一国。除了芈姓熊氏之人,人人都称他一声“楚国第一公子”。
这“第一”不仅指他的家族权势,更指他的智谋才干,从小就有着神童之称的他,三岁起识字所读的第一篇文章不是千字文而是奏折,六岁起就跟着父亲子般开始熟悉政事,十岁就参与令尹府的书房政事协理,十四岁就已经可以独自代替其父,处理前庭大大小小政事奏折批阅,而且每每所批复之言皆令人耳目为之一新,凡是经过他的手所颁布的每一条政令都能达到政通人和之效,简直就是天生的王佐之材。
几乎是一路冠绝同龄所有才智出众的人物成长起来,如今就连古稀之年的长者在他面前也只能沦为听从。
现任若敖氏的家主子般,曾不止一次对众人说,“此生有此子,足矣!”
其期望之高,可见非同一般。
************
若敖氏在偌大的楚京中的府邸,更是占据了最尊贵之地,紧挨着楚王宫以北比邻建府,占地更是极广,只比楚王宫小一半,仅令尹府一座议事堂就好似一座小型宫殿。刚刚接完玉旨的若敖氏族人,论资排辈,从令尹所坐的最高处的白玉阶之上,由上往下,是若敖氏的二房,三叔,大房,三房,四房,还有其余旁支兄弟叔伯,或坐或站,占了大半个偌大的楚忠堂。
这座由第一代楚武王赐名为“楚忠堂”的议事堂内,此时却犹如一口烧热了的油锅,有人向其中泼了一碗冷水,顿时炸开了锅。
而这碗冷水正是由他们的“太子爷”子琰泼出的,未来在楚国绝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居然会选了一条就连普通男子都不会选择的路。
有名无实的驸马!
这怎么能和楚国第一实权的“令尹”之位,相提并论!
他求娶楚王之女的举动,几乎叫若敖氏所有人不敢相信甚至大失所望,除了王夫人。
整座楚忠堂内,此时除了子般这一支嫡系还算安静,其余三家还有叔伯兄弟相互之间吵闹不休,根本不给当事人任何一句说话的机会。
“怎么可能?”坐在左下首第一位,子般的大哥,身为现任司马的子良,其官衔仅次于令尹的大伯,最是不敢相信。
“老大,这玉旨是不是弄错了,你再看看。我们家子琰怎么可能是驸马,会不会是同名同姓?……那还有谁来继承相位?”右下首第二位和第三位的三叔家,四叔家也纷纷觉得这莫不是下错旨了。
“爹,怎么会错呢?这楚国之内有谁敢与二哥同名同氏。”老四家的嫡子子克站在其父身后,一脸肯定说道,“今年同期大比,我和二哥同下考场,他考了二十八名,而二哥高中榜首,这还能有错。”
子琰的几个庶弟庶妹也是面面相觑,大哥怎么成了驸马?可是奈何这御赐金匾的楚忠堂没有他们发言的份。
“娘,难道大哥娶公主不好吗?”一个美目如画,十四左右的可爱女子挽着王夫人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王夫人横了横缺心眼的小女儿,“雪儿,别听你婶娘们说,你大哥的婚事,娘看来就是上上好的,她们就是羡慕。整个大楚还能有比嫡长公主的身份更配你哥的吗?”但若说老三老四家的没有几分眼红那绝对是假的,谁不知道嫡长公主归京在即,婚事肯定要提上日程,虽然是一驸马衔,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现在却是大大的好前途……
仅次于子般坐在左下首,是族里辈份最高的三爷爷,戴着翡翠扳指的大手重重拍在红木桌上,大声道,“我的琰儿,怎么会是驸马!子般,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可不能断送了我们琰儿的大好前程……”
王夫人想上前相劝,但是老大家的甄夫人一直站着最近的位置不断对三爷爷哭道,“三叔,琰儿太可怜了。”
这番情景,他早已料道,若敖子琰摇头含笑回道,“三爷爷,不过一旨婚姻,不用替琰担忧……”
可是三爷爷却认为他心里定是不愿的的,读书十八载,一生功名一朝成,可是这才转眼间,却从前途无量的令尹继承人成为前途无亮的驸马,“我的琰儿……”三爷爷拉着身旁站着的嫡孙,老泪纵横。
若敖氏的族人每个都吵闹不休,甚至彼此为此事争的面红耳赤,而其中唯有一个高大魁梧,身似黑熊般的健硕男子,身着一身黑甲,抱着双臂斜倚在角落里的鎏金红柱上,一双虎目中含着一股阴霾,仿佛盯着猎物望着玉阶之上,站在家主身边的若歼子琰,好像豺狼一样的声音,冷然地说道,“大伯,三伯,三爷爷,我们若敖氏一百二十八名本家人刚刚可都竖着耳朵听完玉旨呢!而且二弟又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可是我楚国第一公子,想必弄错谁,赵常侍肯定不会把他弄错!”
“这玉旨,我可听宫里的禁卫们说,是二弟亲自私下里求来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完,抱臂看好戏地对上若敖子琰投来的淡淡目光,回以阴冷的一笑。
吵翻天了的楚忠堂里,被若敖越椒投下的这句话炸的顿时安静一默,大家面面相觑。
若说是大王强逼他们若敖氏还有可能,哪个男子会上赶着求娶公主。
这是真的吗?
坐在上首的家主子般皱着眉头看着殿下的越椒,露出一脸不悦之色,这个孩子,自打他出生,他就不喜,不仅长相似熊虎,声音似豺狼,这长大了性情更似豺狼虎豹,这个孩子一出生的时候,他就给大哥说过,应该捂死,可惜大哥太过心软,放任这个庶长子活到至今,现在却来反对他的嫡长子。
哼,逆子该杀!
“二哥,你来告诉我们,大堂哥说的不是真的,对吧?”子克上前望着上首的男子,问出众人心底的疑或。
“嗯,子琰,你来解释一下。”身为越椒的父亲的子良,也颔首说道,并不相信自己儿子的无稽之谈。
“对,琰儿,你快说,如果不是你求的,我们若敖氏一定反对到底。”三爷爷也连连说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看出当事人根本没有任何反驳,若敖越椒抱臂看着这处好戏,嗜血的红唇微勾,暗道,“我到是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独自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的子般,却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都给我安静!琰儿,跟我来内书房。”
当家家主的气势显露无遗,所有若敖氏族人闻言同时保持缄默,不发一言,只是用目光相互传达着彼此的意思。
对着众人颔首一笑,若敖子琰揣着手中的玉旨,颔首应道,“是,父亲。”
然后跟随子般一前一后出了楚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