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辰时大概就是早上九点的时候,沈大的棺材要葬入土中,入土为安。因此在八点过的时候大部分村里与沈大有过交情的村民就都来了,虽然人不多,而且大部分人都是女人,但以沈大那么烂的人品还有这么些人来给他送行,也算是不错了。沈希当然知道这里面少不了昨儿的那么一闹,这事被闹开了,里正还发了话,不想为人所诟病的人都来了。俗话说会闹的孩子有糖吃,你自个不争不抢,难道还要旁人将好处送到你手里不成?
里正蔡老是个老好人,年纪大了,人也格外温和,还有股子地道老实的感觉。他今儿也来了,倒有几分要为沈希这个孤女撑腰的意思,因为有他在,有些人倒也不敢生事。不过经过上次那一闹,众人大都知道沈希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贪图的东西了,正因为如此,有些人倒也露出几分真切的伤感来。这些村里的女人大都没有什么安全感,家中的丈夫儿子全都征兵打仗去了,这一走就是十多年。对于她们来说,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天灾人祸自己也就去了,活着一日唯一能够带来安全感的东西就是那么一点家产了。什么都靠不住的时候,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总是希望多储蓄些财物多多少少让自己安心。就是因为这样如今村里每家的女人很冷漠,严密地保护着自家的财产,又拼命地觊觎着那些唾手可得的旁人家的财产。沈希的死可以说就是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之下产生的一个必然的结果。
沈希正在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一个一个地打招呼,突然之间看见远远地走来了几人,一个是李大嘴,还有一个男人跟在她的身边。看他的长相,与沈大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沈希大概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她的大伯,沈全。倒是难得沈全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两人走进之后,沈希明显看到沈全的脸色极为灰暗,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身体虚浮,连走路都不大利索,还得靠着李大嘴的扶持。走得更近之后,沈希甚至还能够看见他额头上的细密汗水。
张大婶也过来了,眼神不善地看着两人。李大嘴愤愤地望着两人,不愿示弱,但是视线落在沈全身上的时候明显平和了许多,沈希看见她眼中的焦虑倒是有些许意外,毫不客气的说沈家的悲剧一大半的原由都要归结到李大嘴的身上,她这样的女人绝对称得上坏女人了,可是她对沈全。
沈全走到沈希面前,脸色灰白地说话,“小希,大伯来给你赔罪,你大婶做的那些混帐事大伯都知道了。这些事,是大伯对不起你。你大婶贪你的银子大伯改日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你放心。”
沈希没答话。
沈全转头看向李大嘴,气道“四弟还活着的时候,你就天天闹出些事情来,如今四弟都死了,你还不让他走的安生,还带着人来这里捣乱。幸好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否则我都绕不了你!你如今既然自个知道错了,就好好地跟小希道歉!”
沈希被他这么一口一个的小希给愣怔住了,这么弱智的称呼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叫她,真是让她有点别扭。
李大嘴哼哼唧唧,“有什么好道歉的,都是自家的银子。何况四弟他死了,这些银子也没有用武之地。”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沈全的脸色黑了大半,气色也并不好,显然是被她给气到了。沈全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你在家里是怎么给我说的,小希孤苦无依,你不多照顾她一些,还在这里说这些风凉话做这些恶事!”
沈全被气的呼吸不畅,李大嘴怕他旧疾复发,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我知道错了。”李大嘴这才看向沈希,“前些日子是婶儿不对,你就多担待些。那些银子,日后算清账目再还给你。”
她这话倒也算是承认了以前的事,张大婶愤愤地望着她。沈希好久没有说话。其实她没有这个资格去原谅李大嘴的所作所为,因为她没有伤害到沈希,她伤害的人只是原主,而原主已经死了。
沈全在旁摇摇头,李大嘴的性子十多年了都是这样,他也不期待她能够一朝之内就改变心性,只好对着沈希叹气,“小希,那些银子你大婶也是为了给我治病才花费了,如今大伯家里虽然没有了银子,以后一定给你补上。还有那些事,大伯就代替你大婶给你道歉。四弟如今不在了,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李大嘴满脸不悦,自家都艰难成什么样子了,如今还要养着这个拖油瓶。她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却又害怕沈全发病,所以不得不忍耐。
李大嘴难得地没有当众反驳,又为了顺沈全的心,只好道“小希,你就听你大伯的吧。”
沈希一阵恶寒,这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不过,看着沈全的样子,她倒也不好过分坚持,若是她把原主的大伯给折腾死了,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
沈希只好梗着脖子,“婶儿并没有对不起我,到时候阿爹下葬,婶儿去真心实意磕三个头,这事情便算了。”
李大嘴明显不想答应,结果正好碰触到沈全的眼神,只好含含糊糊地不说话了。
沈全身体不好,李大嘴带着他到一旁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时辰已经到了,所有人都准备妥当,因为沈大无子,这披麻戴孝便由沈希来了。一路上人们簇拥着,吹吹打打就将沈大的棺材抬去下葬。沈大得以入土为安,沈希在他坟前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为原主全了这份恩情。李大嘴确在沈全的坚持之下,倒是上前磕了好几个头,或许是因为心虚吧,到底安分了些。
这一天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沈希终于舒出口气,原主的恩情她已经还的差不多了,那么她就可以是她自己了,只是沈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