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听不懂吗?跟着我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皱眉。
“没有好下场?”友人对他的话付之一笑,轻飘飘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人总会死。可现在要是不跟上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随你。”
无法否认的是,那句话曾经一度在他心中点起光亮。
但没过几年,随着友人的死,这重燃的盼望也熄灭了。
父亲,师傅,友人,在他身边的人,果然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一切都没有结束,诅咒还在继续啊。看着住持尸体的九原柊想着,太吾的诅咒还伴随着他,不然为什么他总是会一个接一个地看着其他人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此时,被咬下头颅的鬼子母心中,也有着同样一个问题。比起对死亡的恐惧,她即将消散的意识里充斥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明明每天都陪着它,把力量分给它,用双臂怀抱着它,让它吸收了妾身找来的孩子,明明一切都是按照那位大人的指示去做的,培育出它的时候还被夸奖了啊。
将孩子(食物)全都注入进去还不够吗?
为什么要吃掉妾身?
你不是说过最喜欢妈妈了吗?
巨大的悲痛让她忘记了抵抗,鬼子母那张狰狞的脸突然平静下来,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美丽妇人。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被咬下头颅,紧接着转瞬间整个身体都被吞食进去,逐渐溶解殆尽,与那团血雾混作一团。
在死前的一片虚无中,鬼子母才终于苦涩地想起了什么。
是啊,这个只知吞食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好像早就在某个雾天走失了。
赤色鬼的肚子宛如一团胶状物质一般在原地滚动着,消化起刚才被它吞食的鬼子母。它脖子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最后恢复如初,甚至身型变得更为巨大。
“它把自己的母亲,吃掉了?”
饶是锖兔,看到这赤鬼噬母的一幕也不由得感到骇然。
鬼站起来,脑袋撑破了伽蓝堂的屋顶,然后它向着天空张开嘴,发出了怪物般的嘶吼,从那口中喷洒出了黑红色的血雾,瞬间向整间寺庙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这才是完全体的下弦之贰,或者说,比原先的下弦之贰还要诡异的东西,除非剑势极强之人,否则以一般日轮刀的长度根本无法贯穿它的脖颈,更何况那脖颈处还被黑红色的腐雾笼罩着。
“喂,那是什么!”
寺庙里有僧人惊恐地看向自伽蓝堂的方向涌出的漫天血雾,被那雾气碰到的建筑物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衰败,碎石瓦片不断掉落在地上。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山门的方向冲去。
逃——这是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而仅仅有一个人例外。
“喂,道信你干什么?山门在另一边!”
一个僧人猛地拉住往回冲的道信,“没看见那雾连石头都能化掉吗!?你想死吗!”
“抱歉!”道信猛地从他手里抽出衣袖,面色坚决,“住持师傅还在那里,你们先逃,我要去找他!”
“那我也去!走!”
“一个人就够了,太多人反而会出事!”
僧人咬牙切齿了一会儿,然后三两下把自己的僧袍脱下来扔到道信头上,打了个结。
“你给我捂住了,应该能抵挡一下,”僧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然后就和其他人一起向山门方向跑去,“住持师傅就交给你了!”
道信摸了摸脑袋,将袖子往脸上一遮,继续向伽蓝堂冲去。
赤鬼身形巨大,它身高十几米,人站在地上只能仰望。
如此巨大的敌人,连怎么靠近它的脖子都成了难题。
锖兔看向伽蓝寺内部的装潢,想要找到能向上跃去的落脚点,但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九原柊的声音。
“锖兔,你带着伊之助逃出去。”
“什么?”锖兔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般,“恶鬼就在眼前,你在让我临阵脱逃吗?”
“血雾很快就要把伽蓝堂的外墙腐蚀殆尽,”九原柊放下住持的尸体,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锖兔,“到时候伊之助会被波及到,所以现在需要有人把他带出去。”
“你……”
锖兔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九原柊的眼睛。
明明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但锖兔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那双眼睛透过自己看向了什么别的人。
“你在看什么?”
“住持师傅!”
从伽蓝堂的门口传来了道信的声音,他身上裹着的别人的僧袍已经变得破败不堪,身上也能看见淡淡的血迹。
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伽蓝堂里正将脑袋伸出屋顶放毒雾的鬼,径自跑到住持的尸体身旁,在发现对方已经身亡后,心里一酸,几乎忍不住痛哭出来。
“站起来!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现在就还不是悲伤的时候,”锖兔厉声道,“来得正好,赶紧将住持和伊之助带出去,拜托你了!”
你这是拜托别人的态度吗!?道信很想这么说,但不得不说,这个少年的话却让他莫名有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
于是他抹了把眼泪,赶紧跑到角落里昏迷的小孩身边,把他捞了起来,背上则是背着住持被僧袍裹住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