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向晴浑身颤栗着响亮地抽噎了一下,含泪道:“小弟, 那天是你的生日!”
母亲将小光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所以,从她抱回小光的那天起,原本属于“云向光”的一切,他的名字、他的生日、他的房间、他的玩具、他的亲人等等等等,都是他的了。
年知非垂下眼苦笑了一下。“我后来知道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云向晴的眼泪滚滚而落。
“……我曾经想过要告诉你们,但是……我已失去了一切的证明。我没有把握,你们会相信我。”年知非低声答道。
哪知,云向晴听了却只断然摇头。“这不是理由!是因为小光,还是因为我们?”
年知非张口结舌,片刻后,他将目光移开、放空,自嘲地笑了笑。“事情已经过去了,物是人非。我已不是‘云向光’,也不可能再成为‘云向光’。说不说,重要吗?有区别吗?”
“有!”云向晴哽咽了一下,坚定回道。“也许对妈妈而言,小光就是云向光。但是对我,不是!对耀辉,不是!对你,更加不该是!所以,为什么不说出来?”
年知非一下子噎住了。
“为什么?”云向晴固执地重复。
年知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再度自嘲而笑。“……因为我不够好,远远不够。”
云向晴的心底瞬间闪过这个名字。
昨天晚上,云向晴和齐震东、齐耀辉父子俩关起门来聊了很多,关于小弟、关于曲江、关于龙星河。
“小弟,”云向晴忍不住俯身紧紧抱住他,“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
“我知道。”年知非飞快地应了一声,然而他眼底的苦涩却根本抹不去。
年知非搂着云向晴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努力堆起一个笑容,轻轻推开她。“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他的目光落在云向晴的肚子上,自然而然地转换话题。“几个月了?男孩女孩?会动吗?”
这世上每一个提到孩子的母亲都会忍不住滔滔不绝,云向晴显然也不例外。然而,她的眼底才刚浮现出一点温柔,心下便瞬间警铃大做。
“小弟!”刹那间,她的手指死死扣住年知非的手背,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年知非被这一声吓地一抖,立时不知所措地瞪着云向晴。
云向晴却比年知非更慌乱更惊恐,她的眼底瞬间充满了泪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肯认我们吗?”
“我没有!”年知非急忙摇头。
亲情,是他渴望了两辈子的东西,他怎么会不肯认她们?
“那就跟我回家!”云向晴大声道。
“……回家?”年知非苦笑了一下,轻声问道。“做什么?……见云……见妈妈?告诉她,这二十多年你一直都认错了儿子。我才是你的儿子,我没有被找到,最后死在了外面。现在只剩下一个孤魂,可能是因为冤屈不散,所以借尸还魂附在了别人的身上?她能接受吗?她会信我吗?还是会怕我?……晴姐,你不怕我吗?”
云向晴呜咽着拼命摇头。“小弟,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应该坚持的……”
年知非也疲累至极地微微摇头,轻声回道:“我能理解。”
“我在将军的手下十几年,一直很想回来找你们,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身份证也不识字,通过正常途径我根本不可能回来。如果是偷渡,我也拿不出钱来。我还有毒瘾,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嫌弃我。
“然后,我遇到了曲江。他能带我回C国,条件是当他儿子的替身。……这个条件真的很优厚。”
说到这,年知非不禁自嘲一笑。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变成厌恶,深深的厌恶。对曲江、同时也是对自己。
“我明白的,知道太多的话,说不定是会被灭口的。但是我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想回家,那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我太天真了!我没有想到他所谓的‘替身’,是把我变成龙星河。……然后,我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曲江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一开始我不敢找你们,我怕曲江拿你们来要挟我;后来,我就跟发了疯一样地找你们,因为我再不做点什么我就真的要疯了。……结果我什么都没找到……”
“小弟!”
“我知道!我知道!”
云向晴急着要解释,年知非却更加着急地打断了她。
“耀辉都跟我解释过了,我明白的。……晴姐,这都过去了。只是,都过去了。”
已然愈合的伤口,年知非实在不想再把它撕开再上一回药,仅仅只是因为那才是上药的正确方式。
——那不是,那是二次伤害。
昨晚在医院里,年知非本可以选择留下来的。只是,留下来做什么呢?与云向晴相认?跟她抱头痛哭?就跟那些寻亲节目上演的那样?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龙星河很喜欢看电视上的寻亲节目,几乎每次他都看地津津有味。但他只爱看前面栏目组费尽千辛万苦帮助当事人寻找亲人线索的过程,对于亲人团聚后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彼此述说思念和过往的环节总是感到不适。往往没等双方当事人开始哭,他就已难以忍受地换台。
——如果换了是我,我能跟家人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