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知非却仍安静地垂着头看着自己搭在膝头的双手,纤长、白皙、干净,这是一双还没沾染过罪恶的手。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毁掉。
“……不对!你既然记得那20亿的账户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拿?”齐耀辉疑惑地拧眉。
——在龙星河的遗书里,他清楚写明了钟家华手上的那十道数学题的答案并非账户密码而是报警电话。这样的精巧的设计,有趣地令人发噱,同时又险恶的教人毛骨悚然。这样有心机的一个人,他给的账户会是真的吗?
齐耀辉缓缓抬起头,目光森冷地望向年知非,却见年知非此时竟也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两人视线相撞,齐耀辉好似明白了什么,突然拍案而立。
“操!龙星河,你坑我?!”
齐耀辉话音未落,年知非已飞速窜至门口,分分钟要夺门而逃。仓促间,他还不慎带倒了身后的座椅,笨重的沙发椅摇晃了两下终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啪”地一声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齐耀辉被这一声惊回了神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色雪白如临大敌的年知非,半晌都没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发一言,四周竟犹如坟墓般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外传来门锁扭动的声响,一名餐馆服务生走了进来。“两位客人,请问需要帮忙吗?”
齐耀辉勉力扯了扯嘴角,敷衍道:“没什么事,就是椅子倒了。”
那位服务生显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椅子,这便微笑着上前将其扶起。
“一点小事,不该搅了你们约会的兴致。”他一面说,一面又压低声提醒齐耀辉。“先生,把信息素收一下吧,看把你男朋友吓地……”
齐耀辉顺着服务生眼角的余光看向年知非的脚踝,这才发现年知非的监测环已经跟走马灯似地闪了起来。他埋头抹了把脸,发自真心地向那名服务生回道:“谢谢。”
不一会,贴心的服务生为他们调大了通风,告辞离去。
齐耀辉做了两个深呼吸,将险些失控的信息素彻底收敛,方放软语调道:“年崽,过来。”
年知非却只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仿佛误入陷阱的麋鹿惊恐地瞪住了陷阱外的猎人。
齐耀辉见了瞬间心软地一塌糊涂,急忙解释:“你最近瘦了很多……今天的菜明明都是你以前最喜欢的……”他伸出手,近乎哀求地续道。“过来,年崽,别怕。”
年知非又迟疑了一阵,方小心翼翼地回到餐桌旁。
“乖了。”齐耀辉满脸喜悦地走上前来,一手牵住年知非,一手抚摸着他的背心,将人送回座椅内,又俯身在他的发顶啄了一下。直至感觉到年知非背脊的肌肉逐渐放松,齐耀辉这才放下心来,双手握住年知非笑道:“茅昌泰的那六个打手,我都心里发憷。你比我都能打了,还会怕我?”
齐耀辉说这话本为宽心,哪知年知非听了却只无奈苦笑。“齐耀辉,你到底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想要什么?”再度被年知非问到这个问题,齐耀辉终于开始认真思索。
——我想要你听话跟我把这顿饭吃完,我想要你乖一点别总是炸毛,我想我们跟以前一样……
想到这,齐耀辉全身猛然一僵,忍不住缓缓问道:“你觉得,我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年知非拼命摇头,焦灼犹如困兽一般。“飞越集团的事我什么都说了,你也不是能被钱收买的人,我对你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齐耀辉,你到底想怎样?”
齐耀辉直直地看着年知非,心疼和愤怒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教他理不清也辨不明。“你以为我找你只是为了破案?只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价值?”
“不然呢?”年知非亦瞪着齐耀辉的双目,清清楚楚地发问。
齐耀辉心上微冷,他侧过脸深喘了一口气终又控制住自己,一字字地问道:“你今天来赴约,你之前那么配合,都只是因为你怕如果你不听话,我会把你不是年知非而是龙星河的事捅出去?”
年知非用力抿着唇,不承认也不否认。
齐耀辉怒火中烧,几乎要放声质问年知非:“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可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对年知非缺乏耐性的粗暴态度,他又难免有些心虚。
他沉吟片刻,忽然又想到疑点,忍不住追问道:“那20亿的账户是真的,对吧?”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齐耀辉亲眼看着年知非仅凭记忆复原了大量飞越集团的账目资料,他对年知非的记忆力有绝对的信心。
“既然你这么怕我揭穿你,为什么你不带着那20亿改名换姓远走高飞?”
年知非瞳孔一缩,霍然起身。他分明是居高临下,可却好似已被逼入绝境。“齐耀辉,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耀辉却仍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他仰头望住年知非,心底的疑惑更甚。“你就,这么喜欢年知非的身份吗?不惜放弃那20亿?……就算被我拿住把柄,每天提心吊胆也可以忍受?”
年知非眼眶一热,几乎说不出话来。
谁能明白,不会有人明白,一个人一无所有,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性格、没有喜好、没有笔迹,当然也不会有亲人和朋友,是种什么感觉。钱有什么用?钱不能买到以上任意一件东西。他也是个人,他只想活得像个人,有个家、有份工作,闲暇的时候可以有三五个朋友喝酒解闷,夜晚可以有爱人陪伴渡过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