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耀辉还很年轻,犹如一头正热衷于征战天下夸耀武功的雄狮。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仿佛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过每个人的心神,任谁都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而与儿子相比,头发斑白的齐震东就该是称霸多年的狮王,他的威名已响彻天下,他的气魄人人敬服,他已遭遇过太多的挑战却仍稳坐王位,那些初生牛犊已无法动摇他的心志。他自愿让出了主场由得小辈们折腾,并非因为老迈,而是因为那都已经是他玩剩下的。可即便他自愿当了背景板,谁又敢无视这块永不褪色的背景板?
齐震东亦知失言,忙笑着打圆场。“大概我也是听你们齐队提过几次你的名字。”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齐耀辉,肃声道。“齐耀辉,海城警队接连破了几桩大案,成绩是不错。但之所以会有骇人听闻的大案发生,是不是也侧面证明你们海城警方有做不到位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对着年知非时仍言笑晏晏的齐震东,一旦对上自己的亲儿子,一开口就是严肃问责。
第76章 父子
这天下班后,齐耀辉破天荒地回了家。当他打开大门, 亲爹齐震东果然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内等着他。
见到儿子出现, 齐震东并无好脸色, 只冷哼着道:“齐队真是贵人事忙!”
想他堂堂警察刑事部部长, 向来只有人等他没有他等人。想不到一旦调换身份想要父子小聚, 小畜生居然足足让他等了一个小时。
齐耀辉抬头看了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正缓缓移动到“11”这个数字。“我一向这个点下班。”
事实上, 今天还早了一个小时下班。
齐震东显然也十分清楚儿子工作狂的秉性, 不由冷哼着道:“也没见你做出什么成绩来。我问你, ‘飞越集团’的案子为什么至今不能结案?”
“如果你们一年多前能够克制住自己的争功之心, 没有将才查了半截的案子上呈法院, 这个案子就不会拖这么久。”提起“飞越集团”案,齐耀辉亦是诸多怨气。
“你应该很清楚,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我们不可能拖太久。公众需要一个交代!你没能在限期之内把案子查清楚,是你无能。”齐震东目光冷锐, 话音咄咄逼人毫不留情。“总之, 这个案子一日不能彻底结案, 你就一日别想离开海城!我齐震东没有只会拖一地烂摊子给人收拾的儿子!”
即便想去南省, 齐耀辉也没想过要把“飞越集团”案交给别人。然而听齐震东这么说,他的目光立时闪了一下, 了然道:“师兄给你打过电话了?”
齐震东避而不答,反而转口道:“说说‘芒果冰’的案子。针对信息素起作用的毒品案,这在国内还是第一起。即便是在国外, 这种类型的毒品也大都并不成熟,极易致死。‘芒果冰’能够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在国际上也算是非常成功了。目前看来,这种毒品能够轻易伪装成兴奋剂甚至药品,比冰毒更有隐蔽性和迷惑性,极有可能是未来毒品发展的方向。”
齐耀辉没有顺着齐震东的意思转换话题,他沉静地看着齐震东,久久才道:“师兄有没有把察英的话放给你听?”不等齐震东回答,他又冷嘲着道。“师兄应该把音频文件发给你了,但你这么忙,还没时间听吧?”
齐震东一阵默然,他近乎怜悯地看着这个浑身带刺的儿子,起身将厚实有力的手掌落在齐耀辉的肩头。“耀辉,人应该……往前看,往前走。”
齐耀辉冷笑一声,刻毒地道:“当然!你丢了一个云向光,就再一个找一个云向光,很圆满啊!你们可真是走得飞快啊,我追都追不上!”
但凡提到云向光,齐耀辉就尖锐刻薄地好似刺猬,非要把所有人都扎地头破血流才他甘心。齐震东疲累地叹着气,无数次地强调:“耀辉,你可以责怪任何人,但你应该很清楚。整件事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就是小光。”
“什么?无辜?你说谁无辜?”齐耀辉面露好奇,话音极尽嘲讽之能。“是你那个在云家锦衣玉食万千宠爱过了三十年的云向光?还是我那个被毒枭当娃娃兵养大可能只活了十七年的云向光?”
话音未散,他顷刻暴怒。“他妈的齐震东!你把话说清楚,谁无辜?!云鸿波救了你一命,结果你就拿个假货敷衍他?齐震东,你可真有脸!”
齐震东被骂地没了脾气,只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知道,齐耀辉已被痛苦和内疚所击倒,然后他再将这份痛苦和内疚化为利刃,砍向每一个试图救助他的人。
“耀辉,有时候我跟你妈说起你,她总是怪我。我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后悔。看着你一年年这么过,越来越后悔。当年,我就不应该答应你,让你跟警队一块训练。我应该让你跟小光一样,学音乐、学绘画、学什么都行,就是不应该再让你牵扯到这件事里。耀辉,你弟弟已经走了……”
“他没死!只要一天还没找到他的尸首,没验过DNA,他就没有死!”齐耀辉愤怒地咆哮,浑身颤抖着完全难以抑制。
或许脆弱的时候,齐耀辉的理智就会告诉他:向光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他不可能还活着。可齐耀辉永远不会容许自己沉溺于脆弱之中,他必须坚强起来。因为在所有人都放弃之后,他就是向光唯一的希望。如果连他也放弃了,那么向光即便活着,也再不可能被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