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玉缓缓点头。
徐之素如受鼓舞:“像庄岫这种败类必须趁他病要他命,拖一时半会都不行。我就是担心你们会因为药尊的只言片语而有所疑虑,平白耽误杀他的时机,还不如这个华艺小朋友杀伐果决!”
重越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药尊是那种行一步看似无用之招,这招会在很多年后或者很多事情以后暴露问题,就好比让徐之素困苦至今的那小小一句“他独爱黑色衣袍”。
药尊既已出招,又是句小小的“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庄岫”,若不能防微杜渐,至少提醒了重越得想想看有没有比原本打算斩杀庄岫更好的处理办法——
既能给华如真报仇雪恨,又不至于让他们在不远的将来落入药尊的陷阱中。
重越径直走上前,停在华艺身边,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好过许多?”
华艺对别人没个好态度,唯独对重越还算客气,他低头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抹了下自己眼皮上愈渐滴落的血珠,闭眸平复呼吸,静默半晌睁开眼睛感受了好一会,如实地摇头:“没有。”
“竟然并没有!?”华艺胸口剧烈起伏,双目瞪得充血,咬紧牙关,一抹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我以为只要我杀了他,我这样杀了他,我就能解脱,我解除怨愤会很快活!但是没有,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快活,可人都死了,也算完了,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华艺回过头来,溅满鲜血的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森冷笑容:“你说这是为什么?”
华如真等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这人是不是疯了?不,这人一直都很疯!?
“你看,他还没有死。”重越指着他面前的烂肉道。
聂云镜继续动用幻术,那堆烂肉再次活络起来,组合成有鼻子有眼,庄岫震惊中带着愤怒的神情,以及极致的癫狂与不甘,冲华艺吐掺血的唾沫,咯咯地笑:“你莫非是在给华如真报仇么,你跟他什么关系,要这么为他抱不平,我平日里对你不薄啊,你这个下贱的……”
华艺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张脸分为两半,冲庄岫的脸叫嚣:“你懂个屁!”
重越慢悠悠地说:“他确实不懂你,毕竟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跟他的深仇大恨。”
华艺:“他不配知道!”
庄岫一次次复苏,华艺双目充血,咚咚咚将面前的血肉砍成烂泥。
“我让你死十次,千次,万次!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是你不敢让他知道吧。”重越话音刚落,那刀子嘭地砸在砧板上,华艺目光冰冷至极。祁白玉警惕地上前半步,时刻防备着他对重越下毒手。
重越道:“你担心你暴露自己身份,庄岫就有了中伤你的话柄,你怕他嘲笑你,怕他戳你旧日伤疤,也怕你的复仇大计无法顺利实施,你忍辱负重至今,你痛恨他这么久,但他连你为什么要杀他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死得看似痛苦,但不如你苦。”
华艺面无表情的脸上无端地滑落两行清泪,声音却宛如厉鬼:“那我又能怎么做,我告诉他,我就没办法取得他的信任没办法取他性命,我不告诉他,他就这样死去,死得可真轻松。可我就算告诉他了,他就能痛苦了吗?他是个连亲生儿子都能拿去当垫脚石的丧心病狂的家伙啊,他会在意一个,一个……”
华艺泪如雨下,抱住脑袋嚎啕大哭。
华如真头一次见他这样崩溃,低声道:“你也知道他丧心病狂,看来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重越道:“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就看你怎么做才能让他体味到你一直以来的苦痛。”
华如真道:“你折磨我的时候那么多花招,怎么碰到正主却毫无招架之力?真叫人失望。”
华艺思索道:“我之所以能折磨到你,是因为你本质不坏,你会记恩……我明白了。”华艺收敛了哭腔,深吸一口气,冷笑,“可惜我已经给了他这么多刀,再想挽回也不可能。”
“你仔细看。”重越道。
聂云镜收起了幻境,华艺定睛一看,面前的一摊哪里是什么人头,不过是一堆碎成泥的兽肉,而他身上的也并非人血,而是兽血。
他所在的地方附近更没有陨石落地的深坑,而是距离草地不远,青草随风摆动。
不远处的清风带着刚猛的罡风刮过地面,卷起飞沙走砾,上空神劫濒临解体,却还在继续。
他方才歇斯底里的砍杀,其实只是一场幻境,他在幻境中尝到了砍杀庄岫的滋味,一瞬间的苏爽过后是无止尽的悲愤和难以遏制的杀念,他在怒杀了仇敌之后,他自己也变得宛如妖魔鬼怪一般,情绪大肆起伏没个人形。
此刻见到真实的景象,见一切还没发生,华艺压抑至极的心灵突然间放空了不少,阴暗的目光逐渐归于平静,整个人像是脱力般坐在地上。
华艺又哭又笑了半晌,拍拍屁股起身,心有余悸地朝着重越拱手道:“多谢您解惑。”
他突然又正常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不敢恭维,唯有重越拿他当正常人似的回敬一礼。
“多谢各位相助。”华艺又朝着聂云镜抱拳。
“你不用谢我,若不是看在华如真的份上,说实在的只要华如真一句话,庄岫退一万步都不可能落到你手中。”聂云镜催动幻术的实力见涨,说不兴奋是假的。这也是得益于重越的点拨,让他知道了他和祁白玉布置白雾的差距所在,再加上近来被信任的人抛弃,被诬陷百口莫辩,轮番打击下,他万念俱灰,重新擦亮眼睛看这个昏暗的世道,看那些千疮百孔的人心,他虽然表现得胆怯了,却在心境的感悟上提升了很大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