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云却敏锐地觉察到了站在门口的青年。
他的眼神是冬日料峭未消的寒意,外头的日光正盛,也照不进他的眼底分毫。
被这样冷冽的眼神看着,万里心下发怵。
他薄唇抿了抿,说话时候柔声细语。
“……师父,今日我不饿。”
万里只说了这么一句,可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希望余烬云不用管他,心情不好就回房平息一会儿即可。
余烬云静静地将倒了菜的盘子放进了水槽,面色也沉。
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有水珠,顺着指尖缓缓滴落在水槽里。
那水面被这一两滴水珠猝不及防地打乱了平静,荡漾起了无数层水纹。
“无妄圆寂了。”
半晌,久到万里以为对方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
余烬云的声音响起了。
“……就在刚刚,我感知到了他的神识全灭,只有肉身永存于冰山之下。”
万里听后瞳孔一缩,想要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了一般。
一个气音都无法吐露。
他虽然没有见过无妄,却也知晓无妄是虚云的师父,余烬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之前藏佛铃被虚云取走,听余烬云说是要给无妄聚神识用的。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他记得去年余烬云说过。
他说要去见个老朋友,被封印了几百年,现在聚了神识之后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如何走路。
但凡是对无妄的事情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余烬云说的那个老朋友便是他。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
这刚聚了神识回来的人,这才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且在这里待着,我去一趟灵隐寺。”
余烬云只失态了一会儿,他声音很沉,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沉稳冷静的模样。
万里能够明白,像余烬云他们这样活了太长年岁的修者应当是看淡生死的。
因此当感知到无妄圆寂的时候,余烬云可能震惊大过了悲伤。
在那刹那的悲伤过后,他迅速地便冷静了下来。
可能在普通人看来余烬云这样似乎过于冷血,然而万里却并不觉得。
寿命太长,看得太多,只是麻木了而已。
而且无妄和余烬云,还有宁轩洛,他们几百年都难得见上一面。
都是看透世事的明白人,情绪很淡,鲜少会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感觉。
万里见余烬云准备离开往灵隐寺方向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下意识便唤住了对方。
看到余烬云回头看向自己,万里在对方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候莫名觉得心安。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和余烬云不一样,万里对生死是敬畏的,不可能做到前者那般风轻云淡 。
在得知无妄圆寂的消息的时候,他的心“咯噔”一下。
不是悲伤,也不是害怕,而是不真实。
这样一个生命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没了,万里觉得很不真实。
也很恍惚。
余烬云也觉察到了万里情绪的不对劲。
他好像有些不安。
白衣男人沉默了一瞬,在即将点头同意的时候。
山下的结界被人触动了。
余烬云眼神一凝,迈着大长腿走出了厨房。
万里见了下意识跟了上去。
……
山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灵隐寺的玄策。
还有虚云。
身后的小和尚神情恍惚,双眼无神,万物都无法入他的眼。
“虚云。”
玄策皱了皱眉,他神情不愉的看向身后的虚云。
这般低声唤道对方。
“莫忘了礼数。”
对于无妄的圆寂,玄策是表现的最平静也是最淡然的。
而平日里看上去固执且无共情能力的虚云却是最受打击的。
虚云从出生开始便没有情感,即使再如何去感知 ,去体会,也没办法做到和正常人一样。
修者一般都是活的年岁越久,对外界的一切便越凉薄——然而并非完全不为所动。
可先天性缺失感情的人却并不一样。
显然,无妄的死对虚云的打击超出了玄策的想象。
玄策早就知晓无妄会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所以他一开始便有心理准备,看淡了,便无谓了。
他想到这里,视线从苍白着脸色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话的虚云身上慢慢移开。
这个时候有灵力波动传来,玄策顺着看过去。
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余烬云的身影。
余烬云冷着一张脸,如覆上了一层霜雪。
他垂眸看向玄策,良久才涩声开口。
“……怎么回事?”
玄策眼眸闪了闪,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缓缓伸出来,摊开。
金色的光亮在白昼时候也分外耀眼。
因为光太强烈,所以万里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等到金光退散了些后,他这才看清楚了玄策手中的东西。
不是别的,正是两年前摘英会上虚云从缙云取走的藏佛铃。
“这藏佛铃已无用处,贫僧想还是暂且归还,交由缙云老祖保管最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