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我已经到了。”
“……你在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笑了,“该质问你的人是我吧,你能保证只要我按你说的做,就放过他吗?”
“……你疯了吗?”
“我不这么认为。”她回应道,“只是现在,只有我能救他,只有我能这么做了而已。”
“住嘴!不要再骗我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发生!!!”
有一阵子,她的确不再说话了。
死柄木从这沉默中抓住了一点侥幸。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你就是在说谎……”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发现,你搞错了一件事。”
她忽然再次开口。
“那列火车不是九点钟经过,而是八点五十五。”
死柄木倏尔看向屏幕上的时间,就在那一刻,数字由8:54跳动为8:55。
死柄木听到了来自另一端的汽笛声。
巨大的恐惧从他的心中升起,那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顷刻间就吞噬了他自以为是的恼火,怀疑和其他别的任何一切情绪——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名的烈焰席卷了他,死柄木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全身都产生了比那更猛烈的剧痛的幻觉,他无法思考,连自己的声音都像远在云端。
“不……不要这么做,快离开那里——”
死柄木不确定他的祈求有没有传达到,因为她没有回应,有的只是越来越响的汽笛,机械碰撞的声音也迅速变得清晰,然后是呼啸的风声……
在巨大的碰撞声后,一切戛然而止。
“不要……”
死柄木艰涩地吐出最后两个字,他忽然觉得喉咙很疼,像是炭火烧坏了他的声带,接着那团依旧燃烧着的炭火把那处烧空以后,继续掉进了他的身体深处。
他的心脏和胃好像也不存在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胸腔和腹腔。
这么一来,他的重量本应减轻了才是,但膝盖反而不堪重负,死柄木晃了一下,跪倒在原地。
“啊,还没有坏……”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死柄木整个人剧烈地震了一下,他差点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但仍像疯了一样去找不知道被扔在了那里的手机,而刚把它握在手里,她又说话了。
“我听到了,最后一刻,你让我离开,只是在躲避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手机……”
“不是幻觉,太好了……”
死柄木喃喃自语着,他的内脏又回来了,一切都变得那么沉甸甸的,直到听见澄的下一句话……
他骤然收了声。
“现在请告诉我你在哪里”
她说。
“死柄木。”
死柄木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这通电话的,他似乎在那里愣了很久。
“不行……”
他磕磕碰碰地爬起来,依旧自言自语着。
“不能被她找到……我得逃走才行。”
澄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其实也不十分意外。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在发现事情超出预料,变得无法处理的时候,就开始把自己藏起来。
而找到他们,就是大人的工作了。
她打开了电子地图,查看着附近的情况,事实上,这片区域并不算太小,要找到死柄木实在是需要一些运气……澄的目光落在一个地点上,电光石火间,她产生了某种奇妙的预感。
“就去这里吧。”
夜已经彻底降临了,澄抬头看了看招牌,依稀认得出“水族馆”三个字,而前缀斑驳得看不清。
澄还记得这个地方,在很多年前,这一带还比较热闹的时候,还有很多家庭会带着孩子来这里。
后来,随着世事变迁,这里衰落下去,水族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冷清,直到现在……它被改造成了自助观赏模式,大多数时间内没有工作人员,如果有零星几个临时起意的顾客,在门口的贩卖机兑换门卡后,就能进入自己观赏。
它便一直静静伫立在这里。
澄觉得死柄木或许会在这里的想法其实并没有什么有迹可循的证据,只是有一瞬间她觉得……既然他还记得附近火车经过站台的时间,大概,他也还记得这个地方吧。
澄用硬币换了门卡,老旧的感应门反应不太灵敏,她稍微等了一会,才被放行。
她一路往里走着。
这座水族馆早已被拆掉了大部分,只剩下作为主体的大厅和入口前往大厅的通道还称得上完整。
自然地,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珍惜鱼种了,偶尔能看到一两条瘦小的影子掠过去……澄继续往里走着,直到她找到那个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的少年。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那里只有蓝色玻璃墙壁,昏暗的灯将水摇晃的波光映在他身上。
有那么一刻,这座坟墓般死寂的水族馆仿佛是一个久置不用的巨大的鱼缸,而死柄木是唯一被困在里面的生物,在人们的摈弃和遗忘中渐渐死去。
“你为什么要来呢。”
他说。
“为什么要靠近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澄朝他伸出手,想要牵起他血迹已经干涸了的左手,却被他挥开了。
“快走啊!!”
澄温和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