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紧紧揪紧了北静王一角银白色印着流纹的衣角, 心头都开始狂跳。就算他再迟钝, 此刻也终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了。
太妃, 怕是已经看出来了。
不过想来也是,当日他年纪尚小,被水溶抱来抱去,仍属常情;可如今他年岁渐长,已然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了,仍被水溶如孩童般亲昵对待,二人亲密更甚往日。北静太妃也不是傻子,自然对此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便屏住了呼吸,努力将自己的头都埋进那人的怀中去,想要伪装自己根本不存在在这个地方。
按照贾小琅原本的设想,他与双方父母开城布公,本应该是在几年之后——当昭宁公主真正上位,他便舍去一身官职求一道圣旨,到时候,北静太妃就算不乐意,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给嫁出去。(大雾)
然后自己再准备十里红妆,几十抬嫁妆风风光光把水溶娶进门......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着美好的事情。
然而他的计划中,绝对不包括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被北静太妃撞破,像是一对偷情的奸夫淫妇般心惶惶然,生怕这位下世的王母一时爆发雷霆之怒棒打鸳鸯。
相比较他的惊慌,水溶倒是淡定的很,他的侧颜甚至没有出现什么过多的情绪起伏,只淡淡与北静太妃道:“我并无甚话要与母妃说。”
“无甚话?”
北静太妃自喉咙中挤出了一声古怪的干笑,目光又自上而下梭巡了贾琅一番。在贾琅仍是个懵懂孩童时,她也是见惯对方的,甚至一度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可眼下知道了这人与自己的儿子关系非同寻常,她便再也无法用那样亲密的目光去看待贾琅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岁段的孩子,的确是有着其独有的魅力。未完全长开的身子骨,颇有些雌雄莫辩意味的稚嫩脸庞,再加上他水墨画般的眉眼,而他此刻面上不知是因着羞赧还是因着别的什么蒸腾起的红晕,像是在一杯茶水里蓦地注入了些鲜活的色彩,让整个黑白的画面都变得缤纷了起来。
看去,果真是有着摄人心魄的独特风情。
然而这并不能成为她接受贾琅的理由。
她冷下了一张脸,却也无意与水溶在这个地方争论些什么,只是扬起下颌道:“溶儿,待送完客后,你且来淇玹堂一趟。”
“那母后只怕要等到几日之后了,”水溶直直地回看过去,“因为阿柒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而且,他并不能算是客。”
“你在说什么?”北静太妃怒道,“我不欲与你争执,但是这种有违伦理纲常之事——”
“母妃又在说什么?”
水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般轻声笑了下。他薄情的唇线轻抿,一瞬间,属于天界上仙的威压毫不客气地释放了出来,身姿清逸出尘,眉宇淡然:“莫不是时间太久,以至于母妃都忘了我究竟是何人了?”
“你还能是何人!”北静太妃的头都开始嗡嗡响,“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
她忽的住了口,终于记起了自己于这二十几年的光阴中逐渐遗忘的一件事。像是有什么冷水从头泼下,将她原本燃烧的正炽的怒火浇了个一干二净。
莫阻碍。
当日,那个小小的婴孩不哭也不闹,在看到自己的父母时,只淡定地将原本攥紧的小手张开了,将其中一张霞光万千的纸上写着的字与他们看。
“莫阻碍。”
北静太妃喃喃念了一遍,忽而觉得自己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出来。瞧瞧她,究竟是怎样的荒唐?难道以为自己养了这人几十年,便果真以为他是自己的儿子了么?能事事顺从自己的心意了么?
她不自觉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腹部,像是回忆了起当日自己怀揣着自己的孩子时那满腔的欣悦。
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会长成什么样子?
那时她的夫君尚在,贴着她的肚子亲昵地听其中孩子蠕动的声音,为了他每一次的舒展手脚而大呼小叫激动不已。
那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做父母。
而如今,他们辛辛苦苦养育大的孩子就立于他们的身前,可她却并无任何资格去管他,因为他,并非是他们的孩子。
“我也养了你几十年,”北静太妃最终颤抖着嘴唇哑声道,“你也该知道,我一向是拿你当亲生孩子看待的......”
“本座知道。”
眉目淡然的青年风姿卓越,在那一瞬间几乎从身上散发出万千光华来。
“本座自会庇佑于你,”他轻启薄唇,一字字道,“其余事也可依你之言,唯有此事,不行。”
北静太妃的心中满是难言的酸涩,却一句话也讲不出。她能说何话?她还能再做何事?她一下子几乎要晕过去,当日在窗外撞见二人亲昵地同坐一椅时的晕眩又涌了上来,让她险些跌倒在地。
“来人。”
水溶唤来了两个方才便退了下去的丫鬟,令她们将太妃搀扶回了淇玹堂。北静太妃的脚步都有些踉跄,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回去之后,对着满桌的饭菜都提不起一丝胃口。
当二人争执之时,水溶便令管家打发走了那些个本陪伴于北静太妃身旁的丫鬟嬷嬷,因而众人皆不知此事。见北静太妃神色恹恹,气色也不大好,一直跟随着她的月嬷嬷就凑上前来,为她捏着肩,又亲自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