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正是上元佳节, 历年来, 今日原该是众大臣并内命妇入宫同赏宫宴之时。唯有今年因着太上皇身子不爽,圣和帝便免了宫宴, 除却仍在平安州不得归来的大皇子外, 其他诸位皇子公主悉数进了宫, 也是为了陪伴太上皇, 略表孝心。
然而如今, 四皇子怎的出现在了此处?
宝玉心中诧异,却也反应过来,此处为闹市, 不好直呼“殿下”二字。便只道:“公子今日怎也来了此处?这般佳节, 不该陪着老爷么?”
四皇子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正是要陪着老爷,故而才来了此处。”
他也不再说什么,只将手中的碎银子径直递与了一旁忐忑不安瞧着他二人的摊主, 摊主忙忙摆手道:“这位公子,这着实是太多了,我们这一碗馄饨,只需要二钱银子——”
“你拿着便好,”四皇子笑道,“全当是爷赏你的了。”
平常人家一年吃用也不过二十几两,如今忽的便得了一两银子,哪里能不欢喜?夫妇二人一时间眉眼都笑开了,素日的辛劳也被这笔突如其来的钱财冲淡了,连连弯腰:“多谢公子赏赐。”
四皇子摆摆手,并不如何在意,只瞧着宝玉笑道:“怎么,你出来吃饭,竟连一钱银子都不带不成?难不成还是要吃霸王餐?”
他话中显然隐隐有些调笑的意思,听得宝玉面上讪讪,一时间不由得泛起几丝红晕来:“原不过是因着家中幼弟调皮,因而一时与家人走散了,所以身无分文。实在是多谢四公子搭救。”
调皮的幼弟听了这话,毫不客气地上脚,在宝玉今日新穿的七彩小粉朝靴的头上使劲儿踩了踩。
吾乃高高在上的天书,才不是什么犯蠢的幼弟!
宝玉一下子咬了下牙,趁着四皇子不注意,兜手就朝无字天书的头上狠狠敲了下。
“无须客气,”四皇子眉梢一挑,眸中被这灯火映的满是细小的光点,他并不曾看宝玉,因而也不曾注意眼前这兄弟二人无声的打闹,只笑道,“哪怕是看在护国公世子的情面上,这个忙,也是非帮不可的。”
还未等宝玉反应过来为何是护国公世子的情面,四皇子就已轻笑着让开身子:“喏,正主儿来了。”
迎着他们大步走来的人着了一身银白色锦袍,于这满街道热闹的人流中,多了些清冷而遗世的味道。他如墨的青丝悉数用根银带高高束了起来,一时竟较平日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俊美的仿佛不是世上人,教一边儿的小姑娘不由得都暗暗红了脸。
他眸子中光晕流转,先是看了宝玉一眼,随后方对四皇子道:“四公子,那边儿老爷正寻您呢,您还是先过去方妥当。”
四皇子笑眯眯点点头,又道:“那边儿暂且不需用你了,你且同着小贾大人好好逛一逛这灯会,岂不比伴着我们这些人有意思?”
柳寒烟闻言,只一颔首,竟丝毫也不推辞,拱手道:“多谢四公子。”
“无需谢,无需谢。”四皇子饶有兴致看着二人,又笑道,“只是世子爷,你可有带银子?”
柳寒烟愣了愣,下意识向自己衣袖中掏了掏,掏出了一大堆荷包来。这些个荷包上头大都绣着鸳鸯戏水或是花鸟的图样,用色鲜亮活泼,底下还坠着细细的流苏,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方做出来的。
他将荷包打开,向手心中一一倒了倒,很快便倒出了一大堆的银锞子。
“可够?”
宝玉瞧他袖中荷包竟然如此之多,且显然并非是寻常绣娘的手笔,一时间心中也隐隐泛起了些异样的味道来,喉间梗了梗,方笑道:“这也不知是哪位红粉知己送与世子的,只怕不好拿来用吧。”
本来转身欲走的四皇子此刻也兴致勃勃探过头来看:“针脚细密,配色清雅,瞧这鸳鸯,竟绣的这般活灵活现!”他挑挑眉,笑看了宝玉一眼,语气中也多了些不怀好意,“世子,这是哪位心灵手巧的姑娘送与你的?怎也不带出来让我们见见?”
世子爷抿着嘴,将荷包中的银锞子金锞子悉数一股脑塞入了宝玉手中,这才讶异道:“怎么?这不是每人皆有的么?”
宝玉:“......这是何意?”
“皆是方才有人塞与我的,”世子爷隐隐觉出了些不对,不禁蹙起了眉,“我从未来过灯会,还以为皆会相互赠送荷包......”
四皇子默然半晌,随后方问:“与你荷包的,是不是皆是些女子?”
世子爷理所当然的点头。
四皇子:......
宝玉:......
那是人家姑娘给你的信物啊摔!结果你连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只是宝玉转念一想,方记起寒烟先前皆是被关入间小院子中的,既然不曾出来过,自然也不曾见过这般景象。纵使不懂,也着实是在情理之中。
他不禁默默地于心中为那些个错许了芳心的姑娘鞠了一把同情泪。
古来上元夜便是这些个佳人才子难得一会的日子,因而也有不少姑娘会于这灯会之上寻找自己的意中人。或是手绢、或是荷包,东西虽小,却为信物,一针一线皆是情意。求得不过是一段两情相悦,于这些个信物后头芳心暗许、小鹿狂跳。
......只可惜,这些个如诗的少女情怀遇到了这么个不解风情之人。不仅不知晓这是何意,甚至还拿其中的银子与宝玉买了花灯和吃食。四皇子见无他的份,亦怕圣和帝同太上皇等急了,便先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