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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不过是为了他的以后必须的一步而已。
    他不能让生母就这样为了他而白白死去,他也决不能情谊释怀!
    寒烟虽说是同意了跟随柳清回柳府,却到底是没有马上回去。他与柳清说,只怕嫡母仍然不喜他,若是回去也不过是碍眼罢了,说的柳清几欲老泪纵横,最后只得依了他,令他在贾府再住两日,又忙忙命人做了衣裳等物送来。
    只是如今寒烟身份早已挑明,贾赦贾政哪敢再如之前那般对待他?护国公柳清膝下并无一子,如今不知何处蹦了个儿子出来,说不得便是之后继承爵位之人了。若果真承继了爵位,这便是位了不得的贵人!
    便连贾母,亦忙忙令人收拾了新的院落,叫做梨香院,原是荣国公养老静居之所。大大小小十余座院落,收拾的干净利落,令寒烟搬了进去。贾母犹嫌不足,又亲自指派了四个丫头、两个嬷嬷,好生嘱咐了,送去寒烟身旁伺候。寒烟悉数皆退了,笑言自己不过想于贾府借住两日,无需这般大的阵势。
    贾府上下闻言,不仅无人说他张狂,反而大赞他这胸襟气度,不过是因着权势一词而小心翼翼罢了,自无需多言。
    这日夜间,可巧正是月中之时。满院清辉遍洒,徐徐穿过这庭院,投下一地或明或暗的影子来。宝玉想着这般好月色,不好辜负,便独独倚在亭中,望着这空明夜色沉吟不语。
    正想着苏轼“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两句,口中咀嚼良久,只觉应景。忽便发觉有人于身后轻拍了自己一下,吓得毫无防备的他险些跳起来。
    “有有......有鬼?!”
    身后人见他被吓得一哆嗦,再听他口中这话,不由得朗声笑起来。干脆也俯下身,将自己乌压压的长发一撩,装作一副厉鬼的模样儿,压低了声音道:“宝玉......莫要逃......”
    宝玉哆嗦完之后,方想起自己先前也是个飘荡的孤魂野鬼,有何好怕的?登时也撑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了后,却借着这月色定睛一看,方知来人正是寒烟。自师父大人说与他寒烟身份之后,二人常有来往,倒也熟悉了。
    “你怎来了?”他笑道。
    “怎么,这般月色,只许你独赏不成?”寒烟睨了他一眼,却将身上的白狐裘脱下了,搭在了宝玉肩上,“此时露重天凉,小心莫要着凉了才好。”
    宝玉道:“我本就身子健壮,哪是这般容易便能着凉的——阿嚏!”
    话未说完,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惹得寒烟亦不禁失笑,从自己袖中掏出块素色帕子来,亲自上手替他擦拭着:“这可不是刚说完就打了脸?”
    宝玉哀哀怨怨地攥着帕子,只好将身上的白狐裘披的愈发严实了些。
    “话说回来,”他望着满池倒映着月光的秋水,忽然道,“你可是打定了主意,准备要回去了?”
    他身旁之人听了这话,面上的笑意登时收敛了几分。只挺直了背,看着这瑟瑟秋水,半晌后方道:“嗯。”
    宝玉扭过头看着他,眸中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寒烟被他这般担忧的眼神逗笑了,轻轻拍了下他的头,笑道:“你且放心,我回去了,夜不成寐的当是我那嫡母方是。毕竟她不能有子,这偌大的家业便要传给我这么一个贱婢之子了,她心内如何能禁得住?”
    他说着说着,忽的又勾唇一笑,问宝玉道:“你可知晓,我这名字有何意义?”
    宝玉已听过护国公唤他妍儿,眼下便把柳妍这名字于唇间反复咀嚼片刻,并不觉着如何,不禁诧异地望向寒烟。
    “妍,同厌,”寒烟笑道,“这是我那好嫡母千挑万选方选出来的名字啊。”
    一个生下来便注定是不被任何人所期待的孩子,一个只能让人觉着满心厌恶的孩子......
    宝玉一时不禁默然无语。他虽经过两世,可这两世以来,皆是被贾母等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哪里听说过这等悲惨之境遇?因而绞尽了脑汁也未能想出什么安慰之策,最后干脆努力踮起脚尖来,像是方才寒烟拍他头般拍了拍身旁人的头。
    “你也莫要伤心,”他努力遣词造句地安慰,“眼下国公爷也已经知错了,日后定然是不会让你再受这般委屈的......”
    寒烟诧异地侧过头来瞥着他,看见他眸子里仍然澄澈通透的颜色,不禁心中一软,指着那满池秋水道:“这倒像你。”
    无论天地间有多少尘埃,都仍然是干净而清透的,带了些孩子气的天真味道。
    宝玉伸长了脖子去看,想看他指的究竟是何物。结果便看见他手指所指向之处,恰巧一只老鳖慢腾腾爬上岸来,不禁嘴角一抽:......
    我像老鳖?为什么?!
    他身旁那人亦是看见了,不禁笑出声来。待到扭头看见他委屈的神情,愈发觉着有趣了,干脆毫不客气的伸手掐了一把。
    宝玉敢怒不敢言,只得捧了脸怒瞪他。
    二人并立在这如水的月色之下,又皆是芝兰玉树一般俊秀的少年,落在旁人眼中,不知是怎样美好的风景。然而落在身后那人眼中,却觉得像是有针一根根扎入眼中来,令他整颗心都像是落入了冰冷的秋水,一下子冷了个彻底。
    他几步上前,站于了二人中间,将他们分隔开来:“你们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三哥哥?”宝玉回头,讶然道,“三哥哥还不曾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