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这方寸之地?”
张逸然轻哼一声,丝毫也不掩饰自己面上的不屑,“只怕这府上袭爵之人是大老爷吧,怎么二老爷如今便能大言不惭将这宅子划为自己的了?莫不是府上老太君改了主意,另换了袭爵人不成?”
他冷哼一声,直接用四个字盖棺定论:“有辱斯文!”
这话丝毫不留情面,只说的贾政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几乎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宝玉房中的下人此刻都乌泱泱站在张逸然后头,听见了这明目张胆的嘲讽,一个个皆惶恐起来,深深将头埋下去,生怕被贾二老爷注意到。
贾政的指甲一下子掐入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状的深深凹痕。然而他终究是不能与位高权重的张逸然撕破脸面,只得强笑道:“原是下官一时失言,多谢张大人提点。”
“倒也不是提点,”张逸然漫不经心品了口茶,“你这么一说,我倒以为你把我那便宜侄子和便宜姐夫赶出了门——既然不曾,那也就罢了。”
贾政这才记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哥的元配正是眼前这位的姐姐,当即懊悔不已,一时也不敢多言。只是他已经来了,又不好这么丢下客人回去,只好勉强在一旁坐了,有一搭没一搭硬找出一些话来说。
张逸然眯眼听着,也不应他,半晌忽然问:“府上公子今日请假了,是为何事?”
贾政苦笑:“好教张大人得知,下官之妹早早便逝世了,只留下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老太太昨日第一次见,年迈之人难免触景生情,因而硬是将我这外甥留在了府里,令犬子相陪两日的。”
张家二爷“嗯”了声,又垂眸看着手中精巧的冻石芭蕉杯中细细的茶叶起起伏伏,半晌后忽然问了句:“令外甥生的如何?”
“啊?”
贾政怔楞了下,一时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应道:“并非是下官自夸,只是我这外甥着实是随了家妹的长相,倒也是出凡脱俗之人。”
“比之宝玉如何?”
“家母前些日子还说,比犬子更要齐整一些。”
师父大人长长地“嗯”了声,眼底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晦暗莫名起来,像是蓄积了许多乌云的天空般阴沉沉,一丝光亮也无,“难怪......”
贾二老爷莫名从他这两个字中读出了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且周身皆觉出了森森的寒意,一时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面上的表情愈发茫然了。
过不许久,宝玉也匆匆赶来。他踏进前厅门槛的那一刻,贾政便觉着周身都暖和了些,似乎方才那飕飕的寒意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他见宝玉跑来的模样,不由得板着脸喝了一声:“这样跑来跑去的,像何样子!”
宝玉这一世虽不如前世怕他,到底是对这个永远不假辞色、一言不合便要动用家法的父亲有些畏惧的。他从不能奢望从贾政处得到什么和颜悦色的关心,忙依言将步伐放慢了下来,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亲眼看着小徒弟一瞬间垂下了脑袋,师父大人立刻不愿意了,瞪了贾政一眼:“你吼他作甚?”
贾二老爷诧异地回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张大人,下官这是管教自己的儿子——”
“他已经拜入我门下了!”张家二爷不耐烦道,对他一点好声气也无,“自然有我来管教,你莫不是嫌弃我管教的不好,这才对我门下的徒弟大呼小叫的?”
论起胡搅蛮缠的功底,贾政这样一个自诩斯文人的老古董的确比不得张逸然,一时间被他咄咄逼人的问话问的哑口无言:“这......这......”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儿子一旦拜了师,便连他这个亲身父亲也无权力管教儿子了?
只可惜张家二爷一旦护起短来,是丝毫不客气的。他蹙起了青山也似的眉,厉声道:“吼吼吼,我门下好好的徒弟都被你吼成鹌鹑样了!你就不能脾气好一些?若是吼坏了,你是能再还我一个徒弟还是能怎么着?”
贾二老爷无言以对,贾二老爷在这样丝毫不讲道理的攻势之下望风而逃。
“张大人说的是......”贾政打着马虎眼,哈哈道,“下官对犬子的管教的确是不甚合理,倒是有劳张大人费心了,眼下下官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就先去了?”
张逸然有了小徒弟,自然不会留他在此处碍眼,忙忙挥手:“快些走。”
原本抱着青云直上之心的贾二老爷忙走了,一面走一面不由得于心中道:先前听闻张家二爷脾气不好,没有想到居然差成这个样子......倒也难怪连皇子也敢骂哭,对待皇帝也不见得客气到哪里去......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兔崽子敢欺到自己头上来,贾政也不是心中不愤怒的。只是一来,张逸然目前颇得圣上青眼,圣上就喜欢他这对待任何人都颇为不耐烦的态度,甚至连他拿鞭子抽打几个皇子掌心,将身娇肉贵的皇子打的吱呀乱叫,最得圣宠的贵妃娘娘心疼儿子,亲自去皇帝跟前吹枕头风,都没能让皇帝疏远了张逸然一分一毫;二来,张家目前也是赫赫有名的清流大家,贾家虽是勋贵之家,到底是太上皇时期的老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哪里敢与如今圣上的宠臣对着干?
是以,少不得将这样狂妄的态度生生忍下了。
正心中不忿,只听到后头传来张家二爷拔高了的声音:“走快些!你这脚步声太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