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博长叹一口气,扶着方向盘苦笑道:“我不光是去拜访,也是去赔罪。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信他们会接受我的歉意,会跟我们成为好朋友的。”
“韩乡长,这不关你事。”
“以前不关,现在关了。我不去难道让李特派去,难道让局领导去?”
柳南、柳中、团结和柳北几个村跟柳下镇仅一河之隔,几乎家家户户在柳下有亲戚,娶过来,嫁过去,一年至少有二三十个人的户籍要迁移。
人家那边户籍是派出所管,他们压住不办,老百姓就来找乡里,乡里又把户籍资料移交给了警务室,高亚丽因为户籍迁移的事不知道被群众喷过多少次口水。
这事总要有个了结,他是公安特派员,他不去谁去。
人肯定不会给好脸色,你自求多福吧,小单不再傻乎乎硬往上凑,手拧油门一溜烟跑了。
柳下很近,只有三公里,十来分钟便到了。
去江城讨债时经过一次,有事在身,没认真看看这个千年古镇。
镇区紧邻柳下河,通往江南的省道在镇东,客车货车南来北往,车流量很大,左转弯要等好久。沿省道有四几个丁字路口,东西方向有四条街,既是古镇也是大镇,镇区规模是良庄集市的几倍。
商场医院,宾馆汽车站,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邮政储蓄,小学中学高中,应有尽有。街边商铺一间挨着一间,很热闹,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城,难怪良庄人买什么东西全喜欢来柳下。
派出所在物资公司隔壁,同负责该片区的刑警队在一个院子里办公,门口挂着两块牌子。汽车站边上还有一个交警中队,三家各自为政,真想不通为什么不设个分局。
“宁所,思岗来人了!”
车在院子里挺稳,一个夹着包走出来的民警仰头朝二楼嚷嚷起来。
不用问,他认出了思岗县公安局的警车牌照。
“谁,哪儿来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民警出现在二楼一个窗户边,韩博举手招呼道:“宁所,是我,良庄新任公安特派员韩博,离这么近,拜访一下,串个门。”
哎呀,正准备去找你们要个说法,居然主动送上门。
宁所长靠在窗边,没好气地问:“新任的,李顺承呢,好久没见,他怎么不来?”
跑人家地盘上抓赌就算了,竟把人家一个镇干部一起抓回去,在砖瓦厂办公室关了一夜,打电话让人亲属去交罚款。
谁要是跑良庄抓赌,把乡干部一起抓走,我也很生气。
韩博暗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解释道:“宁所,李特派住院了,在南港肿瘤医院照光(放疗),食道癌晚期,情况不太好。”
“搞创收搞的积劳成疾?”宁所长将信将疑,语气不加掩饰的讥讽。
“没骗您,真的,医生说可能撑不到春节。”
跟谁计较也不能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想到李顺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宁所长点点头:“上来吧,上来说。”
第82章 登门赔罪
柳下只是一个镇,镇上居民却是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小巷子里,家家户户升炉子,摇摇扇子,蓝色青烟飘老远。老人提着菜篮子走走看看,小孩跟在后面嬉笑打闹,拥有百年历史的鱼汤面馆里坐满吃早饭的人。
磨剪刀的、修鞋的、补锅的、弹棉花的、修理钟表的、修钢笔的、画遗像的、澡堂子里修脚的,剃头挑子一头热,守在挑子边给人剃头刮胡子掏耳朵的……
电影里能看到的各种营生,这里几乎全有。
再加上石板街两侧那一栋栋民国乃至清朝老建筑,身临其境,能让人感受到深厚的历史底蕴。
相比之下,良庄的城镇居民,只是拥有非农户口的农民。
所以一直以来,良庄人称呼柳下人为“街上人”,称来柳下为“上街”。柳下镇上的老居民,则称呼良庄人为“乡下人”,称呼去良庄为“下乡”。
事实上不光良庄是“乡下”,对柳下镇人而言现在的县城新庵早年一样是“乡下”。
宁所长是土生土长的柳下人,如假包换的“街上人”。
喝茶用的是紫砂壶,办公桌玻璃台板下,压着好几张参加新庵县乃至安乐市书法比赛领奖时的照片。
墙上挂着一幅裱过的字,龙飞凤舞。落款是他名字,红色印戳好几个,方的圆的长的,搞不清楚以为出自哪位书法大师之手,以为这幅字有多值钱呢。
有文化,有格调,坐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像个土包子。可是这么一个有文化人有格调的人,说起话却咄咄逼人。
“韩特派,照理说你刚上任,不该谈这些不愉快的事,但良庄治安联防队搞得实在太过分。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其行为不是违规是违法,影响恶劣。局领导很生气,镇领导大发雷霆,问我柳下什么时候归良庄管了,新庵什么时候并入思岗了?你今天要是不来,过两天我也要去。不光所里去,刑警队一起去。一帮联防队员,反了他们了,谁赋予他抓人的权力,还异地抓捕。涉嫌绑架,勒索,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不拘几个对不起这身警服!”
人的名,树的影。
柳下人不知道思岗的县委书记姓甚名谁(事实上许多思岗人也不知道),多少听说过良庄乡党委书记的事迹,老卢在河对岸,你们敢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