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个身着浅黄轻纱束腰长裙,容貌清秀柔美的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喃喃地说道:“恩将仇报……少侠变魔头……么?倒是……有点儿意思……”
乍一瞬间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清秀美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无名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四肢尽被百炼精铁所铸的铁链环拷给锁着,只剩下几步的活动范围,身体里一点儿内力也提不起来。
无名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目光失神地看着昏黑的牢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前几日他才和那人说到“养虎为患”的问题,还不甚体面地对晚辈动手——如今自己就落到了如此地步,看来这世上怕是真的有一报还一报之说。
无名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闷得很——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在寒风中冻得紫青,声音好似猫叫的婴儿,还有……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那个自己手把手教他练剑的孩子,竟会反过来帮别人对付自己——无名真想苦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当然很快无名就不用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因为三个人前后走进了这间狭窄的石牢。
当先一人面容刚毅,气势摄人,显然是久居高位;身后跟着的两人正是破军和剑晨。破军的表情略带得意,但不动声色扫过那当先一人的目光却暗含深意;剑晨一直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略显迷茫纠结之色。
无名静静地看着三人,神色如古井无波,心境半点不露。
还是当先一人缓缓开口说道:“武林神话……真是久仰大名。”
无名淡漠地看着那人,只冷冷地说道:“神话已逝,只余无名。”
那人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傲然说道:“本座不管你是武林神话也好,还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死人也罢,如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你所习练的武功心诀默写下来交给本座,免得多受苦楚。”
无名神色不变,淡然说道:“东瀛来客,觊觎神州,必自取其祸。”
那人面色一变,还未说话,破军就嘲讽地说道:“都成了阶下之囚,还摆着这么一副教训人的嘴脸,也未免自视太高了吧。”
那人微微有些不虞地扫了破军一眼,又冷笑着对无名说道:“哼,不过又是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罢了——凡是胆敢和我绝无神作对的,就算是神,本座也能让他掉进地狱——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神话?”
破军微微垂首表示恭敬之意,也不再随意插嘴,绝无神的眼光在破军和剑晨身上转了转,忽而指着剑晨说道:“你,去给本座把那个神话给废了——”说着转过身来,哂然地看着无名说道:“本座倒想看看,神话成了废人,还能不能傲气依旧。”
剑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走上前去;无名略带痛心地看向剑晨,却发现剑晨的眼中没有半分情感波动,完全是死寂一片——无名不禁心下一沉,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剑晨毫不迟疑地伸手贴上无名的腹部,在丹田处狠狠一击——无名的内力之前已然被丧元散消耗一空,受此一击,无名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从丹田处蔓延开来,经脉里如刀割一般刺痛,浑身失了气力,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无名知道,他当真是在这一击之下功力被废,成了废人。
绝无神哈哈大笑,语调残忍地说道:“此生你再难有翻身之日,就连自裁怕也难以做到——我无神绝宫的绝地长老会好好招待于你,若你识相肯交出心诀也罢,如若继续冥顽不灵,绝地长老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无门!”说罢一挥袖,转身就出了地牢。
破军神色复杂地看了无名一眼,转身离开了;剑晨呆了呆,目光无神地看向无名,又转身木然地跟上破军出去了。
从剑晨出手一直到这地牢里只剩下无名一人,无名的目光都是涣散的——对于任何一个武林中人来说,失去功力都是致命的;而对于高手来说,失去功力甚至比丢了性命还要痛苦而绝望。
最终是彻骨的剧痛把无名的神智拉了回来,感受着空荡荡的丹田和乏力的四肢,无名静默地躺着,开始思考自身的处境——不错,无名从来没想到与破军一晤会把自己弄至这步田地;从一系列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无名很确定——虽说他从来都以一种心若死灰、波澜不惊的状态活着,可是他现在并不想就这样死了。
且不说为了神州大义,要粉碎东瀛人的阴谋;单说剑晨,无名就抛不下——看着剑晨这种木然仿若失魂的状态,若是无名还察觉不出剑晨是给人用秘法控制了心神,那无名定然是眼瞎了。
想清楚剑晨并非背叛而是被迫做了这些欺师灭祖的事,无名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秘法能控制人一生,大抵上这种秘法都是在人心智动荡的时候侵入,一段时间后就会被自主摆脱——若是无名就这样死了,等剑晨清醒过来,光是愧疚和自责就足以毁掉这个孩子。所以无名就是咬牙坚持,也要活着。
如今本就是深秋,地牢内又阴寒冰冷;无名躺在冰寒彻骨的地上,又完全失了内力,不多时便浑身战栗,唇色惨白,简直一刻也难捱——然而他心智坚定无比,胸腔内仿佛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只静静地躺在那里,仿若一把蛰伏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