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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心思
    骤然失力从崖顶坠落,步惊云立刻凝神提气,尽量稳定自己的内息;眨眼间就向下掉落了百余米,步惊云倏尔出掌斜向下不断击打崖壁的山石,一点一点地使下坠的速度减慢下来。
    也不过片刻光景步惊云就已能清楚地看到崖下的景况了,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深山树林。此时步惊云下坠的速度依旧不慢,他骤而以腿蹬实山壁,“轰”地一声,步惊云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腿上经络骨骼呐喊的声音,疼痛得有些麻木;一蹬之后步惊云凌空翻起,下一瞬就下落进了柔韧的枝桠中,不停地借力后,终于是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带起一阵碎叶的风旋。
    步惊云扶着树干立定半晌,方才缓和了胸腹中汹涌奔流的气血;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微微仰头,透过层层的枝叶看上去,有碎金般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双深幽纯粹的眼眸。
    以步惊云现在的实力,只是硬接下帝释天的一片掌风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总算也是难得的体验,使他自身的境界似乎又上提了几分。最重要的是,能帮到师父,受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步惊云调运内力稳住了伤势,环顾周围茫茫的树林,心里忽而有种空空的感觉。他想了想,终于还是迈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步惊云能感觉到,那个戴面具的自称帝释天的人功力在师父之上,然而他却有一种很笃定的预感,似乎……那帝释天并没有半分想要拼命的意愿;所以步惊云相信,只要师父没有受伤,以师父的心机实力,要全身而退并不太难。于是心里,也就轻松了几分。
    缓缓地行在林中,步惊云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山林的出处,只要能到达城镇里,自然就能找到回天下会的道路——如今,整个神州都分明已经纳入天下会的掌控之中了。
    步惊云要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因为他知道……师父大概是不会来找自己的。如今无双城刚破,师父要处理的事务何其多——步惊云十分了解师父,这种了解,甚至于超乎了凌傲天自己的想象——正因为了解,所以知道,师父不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放下一座城。
    之前的七余年,再加上这将近两年来的日夜相处,步惊云其实十分清楚——这彼此之间真心的分量并不是对等的。
    如今连独孤一方也死了,步惊云心中的枷锁已然半分不剩;于是他不需要再有丁点儿犹疑顾虑,这一整颗心,都可以只想着一个人,一件事。
    步惊云的心里不需要再装下其他的人和事;可是凌傲天的心里却装了太多的人和事——这一切,步惊云自然是清楚地知道的——师父的心里,装着整个天下;还有女儿,有其他的弟子,有无数的属下,那么分薄到步惊云这里,究竟还剩下几分真心呢?
    步惊云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去计较太多。只要有一丝的真心在,他就愿意付出全部去追寻;只要那人心中,尚且有他的位置,那么他就愿意跟在那人身后,静静等待。
    步惊云最擅长的事,莫过于等待。步惊云最珍贵的品质,莫过于执着。
    师父想要这个天下,那么步惊云愿意去杀尽一切阻碍了师父天下大业的人;只要跟着他,帮他,信他,爱他,那便已经足够。
    这个天煞孤星的唯一变数,步惊云愿意用一生去追寻。
    师父的心里装着太多的人和事,不过那并无甚所谓——天下沧海桑田,终究是变幻莫测的,相较之下,人心则更为难测——于是师父心里的那些人和事,终究会改变,终究会离去,终究会消散而不留一丝痕迹。唯有步惊云,愿意总是跟在师父身后,在他一转身就可以看见的地方,做他心里,唯一不会改变的那部分。步惊云愿意相信,终有一日,师父能在大浪淘尽时光的黄沙后,看见那唯一留下的,永恒不变的,如真金一般纯净的真心。
    斑斑驳驳的树影洒落在步惊云的身上,只映出朦胧不清的身影和面容,唯有那一双纯粹的明亮的眼睛,剥去了无数晦涩难懂的心思,余下的,只有坚定。
    沿着一个方向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艳阳斜指,红霞初上时,忽而有遥远处断断续续的山野小调传来——步惊云心下一定,只要有人,就不怕找不到出山的路了。其实如若不是步惊云如今受了内伤,他完全可以施展轻功在树梢上奔行寻找方向,那必然容易很多;不过总算还是找到了人烟,事实上步惊云也毕竟是个凡人,如今也确实需要休整了。
    步惊云朝那个方向走去,除了越来越清晰的清脆婉转的小调,还有汩汩的溪水流动的声音传来,步惊云猜想这大概会是一个山林中的偏僻小村庄。
    层层的林木之后,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裙,梳着两个长长发辫的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边哼着歌边在溪水中洗着几把山林中的野菜,小巧的瓜子脸上不施脂粉,却是一派天然清秀的可人模样;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溪水中夕阳的碎光照映下,泛着清澈璀璨的光芒;淡粉色莹润的唇中不断溢出清脆婉转的山间小调,给这寂静的山林也添了几分活泼的暖色。
    直到步惊云故意放重脚步走到那女孩子身后几步远处,那女孩子才恍然发觉尚且有旁人在此,带着点儿惊讶地转过身来——乍一看去,倒是直接就被震住了。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刀削雪刻般的五官,剑眉斜飞入鬓,双目朗若寒星;尽管身上的黑衣上有多处被划破的痕迹,眉目间也难掩几分风尘仆仆的倦色——然而这偏偏反倒给这青年添了几分烟火人气,不复有乍眼看过去时那么明显的生人勿近的气质了——山野之中,又何曾见过有着这般风度气质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