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和断浪一路走来,心里的震撼真是无可言述。还记得那日刚和天下会的弟子们分别,在乐阳村十里外的一个大镇昌平镇内,他们就遇到了大大小小的灾民尽充斥于镇内之大街小巷,形同一列一列向前进发的乞丐,可是他们的眼中包含了无数骨肉分离的血和泪。
凛凉的北风,永远都像一个绝不留情的判官,不管迎风而来是贫是富,它都照吹无误。蹒跚地、垂头丧气地迸发着的灾民,在不得温饱之余,更是不住颤抖、瑟缩。他们当中有些人,已两天没有东西下肚,更有些人染上了疫症。面对饥饿和疾病,大人们也还能够勉强忍受,可怜孩子们……
聂风与断浪终于知道,原来世人并非全只因江湖仇杀而死,原来世人也会饿死、病死,尤其是小孩子。
多日以来,聂风不断在灾民群中尽力营救,可惜尽管他力竭手倦,始终还是连半条小命也救不来。他的痛心,已非他的表情所能表达,他终于失去了表情。只是他空有一身的武功又有何用?这个时候,那些灾民并不需要他的武功啊!
武功,并不可以充饥,也不能够根冶瘟疫,他们要的,是粮食和药!
只有真金白银,才可买来粮食与药!
他第一次感到,“利”,原来是这样重要!
聂风想到这里,心念陡动,他回首对断浪说:“浪,我俩立刻赶回天下会!”
断浪怔了一下,说:“风……我们不是要帮助灾民吗?”
聂风说:“浪,光靠我们,又能帮到几人?分舵的弟子们已经忙不过来了,食物和药品也十分短缺,我们应当赶回总舵求师父派更多的弟子来、带更多的金银,才能救更多的人!”
断浪拍了一下脑袋,大声说:“对呀!师父肯定不知道这里灾情这么严重,一定正在忙着救二师兄呢,我们赶紧回去告诉师父吧。”
于是二人一路急赶,终于在这日回到了天山脚下。
聂风和断浪正准备上山,就看到一队弟子围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带头的一骑正是殷成。
聂风和断浪只见过殷成一面,但也知道他是帮内长老。断浪兴奋地大叫:“呀!是师父的马车!”
殷成和弟子们纷纷下马,马车驶过聂风和断浪二人时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向上山的驰道疾驰而去——聂风和断浪都不禁呆了一呆——殷成经过二人时淡淡地说了一句“跟上”,就半步未停地施展轻功跟上马车。
聂风和断浪十分错愕,相互对视一眼,也只得继续施展轻功跟上。一路上两人心里十分忐忑,都在想是不是二师兄出了事?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天下第一楼的门口,往日难得齐聚的天下会的长老们竟然列成一排等在门前,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跟在后面到达的聂风和断浪见此情形,心里都升起了不安的感觉。
车夫跳下马车,车门从内打开——正是步惊云。
聂风和断浪初时见到步惊云安然无恙先是略略放心,待看到车内的情形时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步惊云和殷成搀着凌傲天缓缓下车,此时凌傲天依旧昏迷不醒,脸上毫无半分血色,而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胸口赫然插着的一把利刃以及被鲜血浸湿而又凝结了的外袍。
断浪毕竟年纪还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又被凝重的气氛吓得不敢出声了。
步惊云眼中凝着万年寒冰,一丝表情也没有,只和殷成小心翼翼地扶着凌傲天到了二楼,那里已经有天下会秘密供奉的数位杏林圣手等候,待得他们将凌傲天放在床上后就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二楼除了凌傲天和大夫们再无他人。
步惊云的步伐顿了顿,缓缓地扫了大夫们一眼,也跟着下了楼。
一时间天下会里位高权重的长老执事们以及风云浪三人都聚集在了天下第一楼的一层,谁也没有开口。
眼见这一层的气氛都要结出冰来了,一把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咳、依我看,是不是要快马给幽若大小姐报信让大小姐速归?”——说话的人是内门执事杨明,专门负责内门弟子的日常生活、物资调度的。
他此话一出,霎时间一道道冰冷的眼光都像他身上扫去,每个人的神色都意味不明。
杨明此话中表达的意思十分露骨,一则是“帮主大人眼看就要断气啦,是不是要把幽若弄回来见最后一面”,二则他话里只提幽若而不提与幽若同去的帮主的大弟子秦霜,分明是和正在堂上的秦德当场撕破脸皮——不错,这杨明确实一直看秦德不顺眼。
杨明此人心思狭隘,对权力十分渴望,自从他当上内门执事后,就一心希望自己也在内门的儿子杨越能成为帮主的亲传弟子。可惜凌傲天不但没收杨越,还有心思让秦霜成为继承人,这让杨明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杨明一向看不上秦德,在他眼里,秦德不过是个生意人,只是运气好有从龙之功,还生了个好儿子。
秦德也看不上杨明这种小人,这些年来秦德早已退居二线,在天荫城置办了一个大宅子享福——秦德不练武,天山之巅实在太冷,还是住在城里舒坦。秦德资格老地位高,又有秦霜这个儿子,根本懒得和杨明一般见识——这让杨明很不爽,如今就当看不见我,要是真让你儿子成势,那我以后还混不混了?所以杨明一方面希望自己儿子能攀上幽若这高枝,一方面也尽力打击秦霜。在他看来,要是帮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幽若做了帮主也比秦霜好得多——幽若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权利还不是被长老执事们把持的?而且到最后花落谁家还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