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像是酿酒,制作的时候满怀欣喜,发酵的过程则是每分每秒不断变化的化学反应,中途会酸化,会释出糖分,会经历变质,只有等到充分发酵,等到酿造的过程完全结束了,开坛的那一瞬间,品尝的那一刹那,才会有着不负期待的醇香和甘美。
他忍不住再次点开曲海遥发过来的那张自拍照,照片上的年轻男人深色的眼瞳里泛着不似寻常的颜色,容意心想这恐怕并不光是因为曲海遥身处于童话般的美景之中,那眼瞳中的沉静不是他钻研角色、为戏苦恼时的颜色,而是他的体内正在与角色共生时的颜色。
在拍摄《谷宅长廊》的时候容意就隐隐有了这种感觉,以前曲海遥常常会被诟病的表演方式似乎正在慢慢脱胎、升华,他本来就是个颇有灵气的演员,只要给他合适的机会,加以合适的历练,在表演上曲海遥一定会有足够惊艳的成绩。
容意很希望《萨布尔的羊》就是这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历练。
收到曲海遥短信回复的时候,容意已经即将结束他在澳洲的行程,打算回国了。他倒真的很想在结束行程之后好好在澳洲玩一段时间,权当是度个假,可明明是习惯了独自享受自由假期的性格,此时却觉得没有曲海遥的度假真是索然无味。
本来预备用来度假的机动时间现在又被容意安排了回国之后的工作,想着倒不如趁着曲海遥也在工作的时候,自己把手头上的工作能多做一点是一点,这样也好腾出更多的时间在曲海遥闲下来的时候,俩人享受共有的假期。
容意也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在谈恋爱的时候黏人到这种程度。
回国之后,容意首先和刁碧树碰了个面。虽说两个人本来合作的《山火》这个项目算是告吹了,但是这个过程当中他们互相之间倒是发展出了不错的相互欣赏的关系,刁碧树是个很多产的作家,适合被改编成电影的作品也不是一部两部。之前被《山火》剧组摆了一道反而让刁碧树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被激起了性子里的轴,容意人在海南的时候刁碧树就联系过容意,想问问他手上另外几篇小说有没有跟容意合作的可能性。
当时容意正在忙着给娄永锐擦屁股,没跟刁碧树详谈,这回见了面容意才知道,经历了《山火》那一回公开在社交平台上揭制作方老底的事儿,刁碧树的作品现在在圈内的行情已经大不如前了。这倒是和《山火》的接棒者乐帆影业关系不大,主要是整个业界的行情都不太好,很多早前进来的投机者看势头不好,都蠢蠢欲动想要趁还没赔钱的时候及时抽身,这就使得近期业内的项目不稳定的情况比比皆是。
而每一个想要抽身的投机者都不希望自己抽还没抽掉反而惹得一身腥,赔了个坏名声出来。所以像刁碧树这样的,一旦项目出问题了、利益受到侵害了,就洋洋洒洒地写出一篇让人无法反驳的控诉和斥责,把项目方从头到脚解剖一遍,在光天化日之下晒出那些不一定见得的人的猫腻的原作者,哪个项目方都不愿合作。
说白了,就是这些手里有钱的财主们玩惯了暗箱操作,见不得刁碧树这样有一说一、不愿忍气吞声的直肠子,用他们的话来说,是这个作家“不听话、不好沟通和协调”,其实根本就是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想赖账。
“自己干的事儿不规范,净想着投机取巧自己占便宜,吃亏的事情让别人担着——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容意把玩着刁碧树书房的镇纸嗤之以鼻。刁碧树哼了一声,面上还是一副斯文的样子,但那一声冷哼中已经完全表明了他的态度。
“不是一路人,所以怎么都不可能互相理解。”刁碧树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我倒没指望拍我小说的每个人、每个团队都跟我是一路人,但是为人处世之道能相左到这种程度……”他的嗓音很轻柔,说出来的话倒是掷地有声。
“那就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他动作文雅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向容意一笑,看样子根本不把自己的作品遇冷的事放在心上。
这点上刁碧树和容意倒确实是不谋而合。中午刁碧树的太太给他们做了顿饭,菜色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虎皮青椒、回锅肉什么的,但味道相当可口。
“我这可是沾了你的光,”刁碧树在饭桌上笑着向容意调侃,“我老婆在家的时候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长,我也很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
刁碧树的太太闻言,二话不说直接用勺子柄照着刁碧树的脑袋上敲了下去,手法熟练动作灵巧,显然这动作平时她已经做得很顺手了。太太的工作在女人来说相当非主流,她是一名货运司机,偶尔也要做些搬运的工作,所以相对刁碧树常年不见太阳的白皙肤色和软趴趴的身材来说,太太就黑了不少,身型也很是健朗。
做这份工作常年需要在外面跑车,太太在家的时间自然远不如刁碧树多,回家以后也常常累得直接趴下,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但至少从容意肉眼见到的来说,这对夫妻的感情也相当好。
“她就喜欢开货车、搬货这些工作。赚得是不多,也辛苦,但是她开心啊。”提起妻子,刁碧树眼睛里都是丝丝缕缕的情意。“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挺好,各自有喜欢的工作,有自己的圈子,她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她,但只要在家里,那就是对方大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