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容意之前向他形容的那样,岑观隐留着一头又长又蓬松的浓密头发,还有同样质地的浓眉,以及过长的络腮胡子,乍一看像是把整张脸隐藏在了一堆老化的电线里,让人远看完全辨不清他的脸,非要凑近去看才行,不过也还是一样辨不清。而且大概正是由于这种神秘系的外貌,岑观隐的情绪在别人眼里也相当神秘系了——他本来表情就不太丰富,现在别人看他左看右看看到的都是一堆电线,就更加无法辨认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了。
所以曲海遥对岑观隐的第一印象总是有点害怕的。但另一方面,岑观隐又是个异常简单的人。这个音阶唱得好了,就能得到他的表扬;唱得差了,就会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单纯得让人咂舌。
不过总体来说,岑观隐对曲海遥印象还挺不错的,虽然不是专业歌手,但不像他带过的其他一些非专业、但歌唱得不错的年轻人那样有一套“好听就行”的死不悔改理论,曲海遥听教听话,悟性好学得快,基本上是个比较讨老师喜欢的学生。
“不光脸长得像,学得快也跟容意像。”在顺利地稳定了共鸣腔之后,岑观隐满意地表扬了曲海遥。曲海遥以前还顶不喜欢别人拿他跟容意相提并论,现在却是一听人说自己像容意他就来劲儿。
“像吗像吗?”曲海遥兴致勃勃地摇着尾巴,耳朵也竖了起来。“还有哪儿像?”
岑观隐笑了笑——一阵子相处下来,曲海遥已经能分辨出岑观隐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了——目光朝曲海遥脸上看过来,他生性认真,曲海遥问他哪儿像,他就真的思考了老半天,仔细比较眼前这个活泼的新学生和当年那个桀骜的老学生之间的各种异同。
“其实也没有那么像。”岑观隐沉吟道。“你别看现在的容意到哪儿都彬彬有礼,在我那儿上课的时候,他跟很多玩金属的年轻人一样,一脸的愤世嫉俗。”
曲海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岑观隐放松了表情,看上去有些怀念。他已经很久没回忆起容意以前的样子了,要不是因为曲海遥本就是容意介绍过来的,他也不会随便跟人聊起容意的过去。
“他那时候其实希望自己是个女人。”
就像是轰炸机扔下来的炸弹在曲海遥头顶上爆炸了一样,曲海遥整个人都不动了,连气都不会喘了。岑观隐也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对了,连忙找补道:“不是跨性别的那个意思,而是出于乐队构成上的考虑。”
什么乐队构成需要让主唱变性啊!坑爹呢吗!!曲海遥在心里咆哮着。岑观隐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曲海遥内心的置顶加粗弹幕,他捋了一把自己头上的电线,解释说:“容意以前对欧陆的哥特金属或者摇滚很着迷,在大学里他就是一支哥特金属乐队的键盘手,那支乐队也叫Hyperion。”
曲海遥还没有完全从震惊当中完全摆脱出来,但还是疑惑地问:“不是说,他大学时候的那支乐队就是后来跟他一起签公司的那支吗?”
“是那支,但除了鼓手之外,其他成员刚签约不久之后就都离开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只是乐队名字虽然一样,但原来的Hyperion和重组之后的差别很大。原来的Hyperion主唱是个学美声的女孩,声线圆润柔滑得像天鹅绒一样,花腔也唱得很不错,她的声线就是整支乐队的核心,有种华贵而有力度的歌剧感。”
“当时的Hyperion,因为成员都是音乐学院里的学生,所以相对受西洋古典音乐影响还比较大,钢琴和弦乐是他们一定会在编曲里加的东西,这也是容意自己喜欢的音乐风格,把西洋古典器乐和金属融合起来——这种编曲方式放到现在已经不算新奇了,但在十多年前的国内流行乐圈里还是挺特别的,就因为特别,所以他们唱片公司并不同意他这么搞。他们公司想要的,说白了就是一支偶像化的摇滚乐队。”
曲海遥的表情已经由刚才的极度震惊变为了现在的凝重。公司与个人理念相左,这其实也是曲海遥在进入汇星文化以后一直面临的问题。
“容意刚到我这儿上课的时候,状态比你现在差多了。那时候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浮躁,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有种愤世嫉俗的感觉,后来想想估计跟他和公司谈不拢也有关系。”
曲海遥忍不住问:“如果分歧大到了这种地步,那当初容意哥为什么会签那家公司呢?”
岑观隐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大概还是太年轻吧。”他顿了顿,续道:“我当时就觉得他状态不好,长期下去肯定要出问题,后来就真出问题了,不过也许对容意自己来说反而是好事。我记得他出事以后没了工作安排,没有通告要赶,来我这儿上课反而规律得多了,基本功也更扎实。其实他也不是学声乐的,但他和你一样,悟性很好。而且出了事之后,他身上那种浮躁的感觉反而没有了,精神状态显得很精悍,沉甸甸的。”
曲海遥听得眼睛发亮。他对于那时候的容意了解太少,只能从有限的只言片语里得知那时候的客观情况,但对于容意的内心却全然不曾了解。而现在岑观隐的回忆让曲海遥从侧面了解到了容意的心理变化,尽管只是一点点,却也能让现在情势类似的曲海遥心里得到莫大的安慰。
拜曲海遥本人的勤奋好学,和他们公司确实完全不让他工作了的现状所赐,曲海遥的基本功也像以前的容意一样越来越扎实了,不光是声乐课上小有所成,林琦还给他安排了一个为期两周的表演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