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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吉勋微微将身体转了转,对两个人同时解说道:“这场戏的发生是起始于皇甫玉华的不忍心,不忍心让你产生了忐忑的计划,所以前来试探。可是遇上嵬戾的冷硬和残酷,玉华就对自己的计划不确定了,这又让嵬戾对玉华产生了困惑,而困惑又让玉华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乍一听很拗口,至少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们差点被这段绕口令绕晕过去。但身在戏中的容意和曲海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文吉勋很少讲戏讲得这么明白,这次是为了让曲海遥更好理解。
    曲海遥细细地琢磨着状态,先跟容意对了一遍台词,现场也安排了一下调度,他感受了一下,觉得其实自己大可不必这么紧张,至少从大学开始到现在,他还没有对哪一次戏准备得这么充分过。
    如果自信心的满分是十分,那么曲海遥现在大概是怀着五分的信心准备开拍了。可是等到正式开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半分信心都没有了。
    容意太吓人了。
    真正和他对戏的时候曲海遥才感觉到容意这种一秒钟之内就能把状态从0加到100的人简直是怪物级别,具体到这场戏里,就是刚刚容意还在觉得铁索拉的位置有点高了,下一秒他已经在用看一具死尸的眼神看着曲海遥了——在嵬戾看来,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哑女之外,都是死人。
    曲海遥心里一慌,差点忘了说台词。
    其实按照文吉勋一般的习惯,他这个时候已经要喊咔了,因为这一镜肯定不能用。但现在本来就是为了让曲海遥先走走戏,文导也就没着急,先看曲海遥的状态能调整到哪一步。
    监视器里,皇甫玉华的表情从慌张转换为了一个强自镇定的快速眨眼。文吉勋并不确定这是曲海遥的真实反应还是他在表演出皇甫玉华的忐忑,但是这个表情很自然,他直视着吊在湿冷的石壁上的嵬戾,低声问他:“你……不恨师姐吗?”
    哑女就是皇甫玉华的师姐。嵬戾暗算被俘的时候,皇甫断当着嵬戾和哑女两个人的面,揭露了哑女的身份。那时皇甫玉华也在场,他看见盈盈月光下嵬戾沾了血的侧脸因为皇甫断的这句话而扬起,瞪大眼睛看着师姐,那一瞬间他的眼中映出的满满都是师姐如霜的脸,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映出来。
    而现在嵬戾微微转过眼睛来看了看皇甫玉华,那眼里也似乎什么都没映出来。这眼神让皇甫玉华心中的忐忑更胜,他抿了抿嘴唇,又问道:“你一直呆在幽冥谷后山,为什么你爹娘不管你?”
    在皇甫玉华的台词当中,这句非常重要。他生来尊贵,但内心之中从小被父亲忽略的苦闷却无法排遣,也难以向人启齿。他从来不知道嵬戾为什么被幽冥谷谷主和夫人丢在后山不去理会,他只是本能地将自己的经历向嵬戾去靠拢,这也加剧了他对嵬戾的不忍心。
    但嵬戾和他是不一样的人。暗沉的光线里这具赤裸的身体上遍布各种各样被施虐的痕迹,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皇甫玉华从小见过许多伤,但从来没有这样的,他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却在听到铁索轻微晃动的声响之后再次将目光投了过去。
    被穿了琵琶骨的上半身微微前倾、逼近了皇甫玉华,那遍体鳞伤却又瘦削有力的身子因为牵动了伤而疼痛,因为疼痛而紧紧绷着,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用力,细密的汗珠混着血水从那些皮肉上滑落,透着一种让人胆寒的美感。皇甫玉华的喉间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抬眸看向嵬戾,对方的那双眼睛里现在映着的都是自己的样子了。
    “为什么不管我……大概是因为他们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吧。”
    “预料到我这么没用,竟然没有在进你们山的那个晚上就将你们全部杀光。”
    皇甫玉华呼吸一窒。嵬戾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眼睛则认认真真地看着皇甫玉华,就好像这话全然不是威胁,也不是什么残忍的计划,而是他真心实意就是这么认为的,那样的认真单纯,就好像在说天晴晒霉、下雨撑伞这样理所当然的道理一样。
    这是一种极强烈的专注,好像他这辈子就只需要思考这一件事一样的专注。强烈地专注度带来的是可怕的张力,尽管嵬戾整个身子被禁锢在铁索、石壁上,但他的张力从他残破的身子里爆发出来,藤蔓一样布满整个阴暗潮湿的空间里,将同在这个空间中的皇甫玉华紧紧扼住。
    这种野性而残酷的力量让曲海遥刹那间里被硬生生地逼出了戏。这太可怕了,一瞬间曲海遥甚至产生了一种容意是真的要杀了自己的错觉。察觉到威胁的身体本能地想要退后,而不仅是曲海遥自己,现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压迫感。
    大家都能感受得到,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说明曲海遥没能接住容意的戏,这场对手戏是失败的。坐在文吉勋旁边的胡永鹏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演员和演员之间绝对实力的碾压,没有办法。试镜的时候曲海遥等于是独角戏,那时候他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但表演并不止是一个人的事。在场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和文导合作多年,大家都知道等到曲海遥退后了,文导就要喊咔重新来过了。
    然而,监视器里的曲海遥身型晃了晃,两只脚却像钉在地面上一样死死地踏住没有动弹。从监视器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侧脸,下颌的弧度很生硬,说明他正紧咬着牙。